第212章 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卷首语
《大吴会典?商税》载:"凡茶商过榷场,按三十税一抽分,不得苛敛。违者,茶商可持榷场税单赴都察院陈告,经御史台勘实,按《大吴律?户律》论处,抽税官吏杖一百,罢职为民。其有私设关卡、加倍抽税者,以盗卖官田例论,主官绞,从官杖流。"
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
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永熙六年孟春,栖贤谷酒肆的杉木梁柱浸着潮气,新醅米酒的甜香混着灶间柴火味,却掩不住梁上经年霉斑散发的腐味。谢渊卸去官服,青衫下摆沾着晨露,指间反复摩挲袖中焦页 —— 那是从废弃茶棚捡来的残片,茶渍显影的 "宁王的面容" 那险恶的嘴脸深深刻进掌心纹路,像道未愈的伤口。
松木桌上的粗瓷茶盏腾起细雾,谢渊垂眸盯着水面倒影,三五个茶商的私语如针般扎入耳膜:"榷场的人说,连茶梗都要过秤抽税......" 他的指尖骤然收紧,茶盏在木桌磕出轻响,惊得茶商们瞬间闭口。
"去年运了五车茶饼,如今只剩半车......" 另一个声音更低,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学十八堡的老陈,把茶树砍了换粮......" 话未说完,邻桌传来铁器刮擦般的呛咳 —— 靠墙而坐的老茶农正用袖口狠擦嘴角,掌心老茧在桌面碾出半月形红印,像枚盖在状纸上的血戳。
谢渊的呼吸陡然一滞,袖中惠民仓封条残片的压痕此刻正硌着指腹 —— 那是三年前在滁州,他亲手揭下的布政使司云纹封条,压痕深浅竟与老人掌心的纹路分毫不差。他想起当时粮吏的辩解:"官粮封存自有规制",却没说封条下藏着三成霉粮。此刻老人掌心的红印,分明是长期按压官仓封条留下的磨痕。
老茶农的咳嗽声惊飞梁上麻雀,茶商们抓起茶篓作势欲走,目光却在谢渊身上逡巡。谢渊按住腰间獬豸佩,冰凉的金属隔着青衫传来警示 —— 他微服至此,却忘了庐山茶商惯见的,是双鹤纹腰牌,而非都察院的獬豸徽记。
"老伯可是常去惠民仓?" 谢渊不动声色地挪到老人桌边,递过自己的茶盏。老人枯枝般的手指触到瓷壁时猛地一抖,袖口褪下寸许,靛青染渍闪过 —— 与滁州粮吏制服上的印泥渍一模一样。谢渊喉间发紧,那年在惠民仓,他正是凭这抹靛青,查出三成官粮被调换成麸皮。
"小老儿......" 老人浑浊的瞳孔骤缩如鼠,瘦长的手指蜷进破袄,袖口在木桌蹭出一道痕迹,"只是帮人看茶棚......"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他弓着背抓住桌沿,掌心老茧深深嵌进木纹,让谢渊想起在宗人府地窖看见的、被反复摩挲的玉牒封皮 —— 那上面的磨损痕迹,与老人掌心如出一辙。
酒肆木门 "吱呀" 推开,穿青布衫的伙计托着酒坛经过,腰间双鹤纹铜扣在晨光中一闪。谢渊的视线扫过堂中食客,三桌外的汉子正用袖口遮掩相同纹样,与宗人府玉牒记载的 "宁王榷场吏员服色" 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萧栎的密信:"庐山榷场已被宁王私军把持,税单皆盖双重印信。"
"客官喝的可是云雾茶?" 老茶农突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手指在桌面轻点 —— 三长两短,正是都察院传递密信的暗号。谢渊心中一凛,面上却笑道:"老伯好耳力,在下正是慕名而来。" 老人从袖中摸出半片茶饼,饼面的章痕虽模糊,边缘的火漆残迹却让谢渊瞳孔骤缩 —— 那是宗人府专用的防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