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须知潘岳鬓成丝,始信陶潜归去来(第2页)
谢渊的断笏拍在《皇明祖训》上,声音震得铜鹤香炉倾侧,香灰簌簌落在 "亲王无诏调兵" 的条文间:"祖训卷三第五条,殿下该是烂熟于胸的。" 他抖开《魏王府密信底册》,"秋祭献马" 四字旁的朱笔批注棱角锋利,"三年间输送的弩机、甲胄、粮草,哪一件不是匠人血混着砖窑土铸成?" 目光掠过萧桓瞬间灰白的鬓角,"潘岳鬓丝为趋权,殿下鬓色未改,却已忘了太祖定鼎时,匠人用断指在城砖刻下的 ' 吴' 字?"
屏风突然无风自动,永熙帝的明黄衣袂挟着帝王威仪卷入堂中,腰间玉佩与谢渊手中的 "忠孝" 佩饰在晨光中交相辉映。帝王抬手时,袖口露出的獬豸纹章与谢渊冠缨上的纹章严丝合缝:"逆子!" 声如滚雷惊起梁上燕巢,雏燕啾啾声里,帝王指向账册的手指发颤,"郑州税银养私军,黄河兵符刻匠名,邙山伏兵绣囚号 —— 你连逆贼的衣饰纹章,都要用匠人骨血来绣?"
片尾:
巳时初刻,萧桓的亲王冠冕跌落在地,十二旒珠串滚落如泪,露出里衬的孔雀蓝绣纹 —— 那是魏王府官窑独有的釉色,曾浸染过无数匠人骨殖。谢渊望着永熙帝手中的密诏,朱批 "着即收押" 的笔锋里,细如尘埃的砖窑红土若隐若现,正是七年前泰昌帝血谏砖窑时,溅在丹墀上的颜色。
"太祖临终前抓着朕的手说," 永熙帝的指尖抚过《皇明祖训》的磨损处,那里还留着萧武皇帝的指痕,"‘匠人断指,断的是社稷根基;逆贼刻纹,刻的是亡国情兆。’" 他忽然指向账册中 "匠人陈六刻范" 的记载,"你父用断笏血谏,你用断笏查案,今日这断笏落下,总算让逆党的冠冕,在祖训前碎成了齑粉。"
未时初刻,行辕外的獬豸旗开始收卷,萧桓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声响。谢渊看见,那靴底绣着的 "丙巳" 编号,正与刺客衣襟、第兵符刻痕连成一片 —— 原来逆党阵营里,每个印记都是匠人的血泪所染。玄夜司呈上的《匠人恤典》草案首条,"追封死难匠人七品官" 的朱批红得灼眼,恍若用逆贼鲜血写成的补偿。
戌时初刻,暮色漫过行辕飞檐。谢渊独坐案前,指尖抚过账册中永熙帝批注的文字,小楷笔锋里带着帝王少见的颤意。断笏搁在《皇明祖训》上,笏身裂痕与书页间的折痕恰好吻合,是大吴律法历经七年风霜的印记。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断指谣》,混着晚风穿过獬豸冠缨,那不是歌谣,而是三十七座砖窑的余烬在唱,是三百二十名匠人断指在歌,是大吴律法终于洗净铅华,在血色残阳里,亮起的第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