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南风家之行【四】(第2页)
“沿着星髓走到底，“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有力，“有一座被幻象遮蔽的暗门。“他的灰白眼眸突然转向南宫月儿，雾气中闪过一丝银芒，“进去后……你们会见到想见的人，也会见到……不想见的真相。“
星灯突然爆出一团刺目的火光，照亮了老者衣襟内侧——那里别着一枚褪色的蝴蝶发簪，与南宫月儿头上碎裂的那支，一模一样。
南宫月儿脚步一顿，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您……不拦我们？“
老者布满星纹皱纹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像是从岁月深处打捞上来的，苦涩得令人心颤。他佝偻的身形在星灯下投出异常高大的影子：“我守了三百二十年的星墓……“枯枝般的手指抚过身旁一块无名墓碑，“早就看透了。“星灯突然明亮了几分，照亮墓碑上被风霜侵蚀的铭文——那竟是一首残缺的星偈：
**“星轨恒常转，**
**人心不可量……“**
“南风家的星轨……“老者的声音忽然有了温度，“从来就不是靠冷酷维持的。“他抬起手臂，星杖尖端指向夜空。令人惊异的是，杖尖所指的方位，几颗原本黯淡的星辰突然明亮起来，彼此间延伸出淡淡的光带。
“看见了吗？“老者的灰白眼眸倒映着星光，“真正的星辰……是会互相照耀的。“
顾如玖心头一震，郑重地行了一个蛟海宫的最高礼仪。当她直起身时，发现老者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正用星杖轻轻拨弄着那盏残灯。灯焰跳动间，隐约照出石屋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中是年轻时的老者，身旁站着三个孩童：一个眉眼如南风镜，一个笑靥如南宫月儿，还有一个银发少女，手持蛟骨长剑……
南宫月儿突然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顾如玖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快步踏入星髓铺就的小径。身后的星灯忽明忽暗，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
小径尽头，星砂如流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座被岁月侵蚀的古老石门。门框上缠绕着干枯的星藤，那些藤蔓的纹理竟与南风镜锁骨下的星印如出一辙。石门中央刻着一行清隽的小字：
**“星轨可改，人心难移。“**
南宫月儿的指尖猛地颤抖起来，险些碰落头盔。她踉跄着上前，抚过那些字迹的凹痕：“是哥哥的字迹……“声音哽咽，“这是他十五岁那年独创的星纹体，最后一笔总会微微上扬……“
顾如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石门上。门上的星藤突然活了过来，如蛇般缠绕上她的手腕，却在触及金莲印记时骤然退缩。石门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星砂与血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向下延伸的石阶上洒落着零星的血迹，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已经干涸，却仍能看出是被人拖着身体留下的。石室最深处的角落里，一盏将熄的星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照出一个蜷缩在石榻上的纤弱身影——
银白的长发铺满石榻，发梢却诡异地泛着紫黑色；素白的衣衫上沾满血污，裸露的脚踝上缠着刻满咒文的锁链；最骇人的是她的右手，五指已经彻底蛟化，锋利的爪尖深深抠进石壁……
当那人缓缓抬头时，顾如玖和南宫月儿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张与南宫月儿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银纹，而她的左眼……竟然是南风玄夜的星盘蛟瞳！
银白色的长发如破碎的月光般披散在肩头，发梢干枯分叉，隐约可见被暴力扯断的痕迹。少女身上那件单薄的素衣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衣襟处还留着斑驳的血迹，已经氧化成暗褐色。沉重的星链深深勒进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在皮肤上留下一圈圈紫黑色的淤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溃烂化脓。
听到石门开启的声响，她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猛地瑟缩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那本该明亮的眸子此刻毫无神采，瞳孔涣散得如同蒙上了一层雾霭。
“柒柒……姐？“南宫月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幻形丹的效果因情绪激动而开始消退，鹅黄色的裙摆从铠甲缝隙中露了出来。
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月儿？“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每个音节都带着血气。
南宫月儿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星卫头盔冲了过去。她跪在石榻前紧紧抱住南风柒柒，泪水打湿了对方肩头的衣衫：“是我！哥哥让我来找你！我……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南风柒柒的身体僵硬如石，溃烂的手腕悬在半空，迟迟不敢回抱。直到听见“哥哥“二字，她的指尖才猛地痉挛了一下。那些缠绕在指间的银发无风自动，发梢的紫黑色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银白光泽。
“他终于……“南风柒柒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涣散的瞳孔一点点聚焦，“决定反抗了？“
她缓缓抬起右手，溃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当五指完全展开时，掌心赫然浮现出一枚旋转的星印——与南风镜心口的光门一模一样！
顾如玖上前一步，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南风镜被囚禁在星枢阁，南风玄夜正在抽取他的魂魄。“
南风柒柒的身体猛地一颤，枯瘦的手指攥紧了石榻边缘。她缓缓闭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再度睁眼时，那双原本涣散的眸子竟如利剑出鞘般锐利——灰蒙蒙的雾霭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星海漩涡！
“他撑不了多久……“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醒，每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星髓被抽离三成就会伤及根本，我们必须现在行动。“
“可你的眼睛……“南宫月儿哽咽着去扶她摇晃的身形，却在触及她手腕的刹那僵住——那些溃烂的伤口下，隐约有银蓝色的星芒流动！
南风柒柒突然冷笑一声。她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按在自己的左眼眶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指尖竟缓缓探入眼球，从虹膜表面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星砂膜！那半透明的薄膜上布满了精密到可怕的星纹，在离开眼睛的瞬间就碎成了星芒。
“你以为……“她又如法炮制取下右眼的伪装，露出底下完好无损的蛟族竖瞳，“这三百年……我真的在乖乖当个瞎子？“
随着最后一片星砂膜碎裂，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南风柒柒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的紫黑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流转的雷光。她脚踝上的星链寸寸断裂，那些溃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星纹刺青！
“南风家的"天眼"……“南风柒柒缓缓站起身，沉重的星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却再无法束缚她分毫，“能看到未来的碎片。“她指尖轻抚过自己真实的瞳孔，那蛟族竖瞳中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所以我父亲……才要用星砂蒙住我的眼睛。“
顾如玖心头剧震，金莲印记突然灼热发烫：“你能预知未来？“
南风柒柒摇了摇头，银发间忽然游走出几缕雷光。那些电蛇在她周身缠绕，将最后几根星链劈成齑粉：“不，我只能看见……“她抬手在空中一划，星芒凝聚成无数交织的细线，“无数种可能性。“
她突然转向南宫月儿，声音柔和下来：“月儿，你还记得……“指尖轻点，雷光在空中凝成几个音符，“小时候我教你的那首歌谣吗？“
南宫月儿浑身一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柒柒姐姐抱着她坐在星阁最高处，轻声哼唱着古老的调子。当时她以为只是哄睡的童谣，可现在……
“星……沉月隐……“她试探性地哼出几个音节，声音发抖，“蛟……入海……“
南风柒柒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将手掌按在最后一道锁链上，随着南宫月儿哼唱的旋律，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星链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锁链寸寸崩裂，每一节断裂的链环都在空中化作星芒。更惊人的是，那些星芒没有消散，而是汇聚到南风柒柒掌心，凝成一柄通体银蓝的……星髓剑！
“星轨可改，人心难移。“
南风柒柒轻声念着石门上的刻字，指尖抚过那些字迹的凹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但有些事……“
她突然握紧手中的星髓剑，剑锋迸发出刺目的银蓝色光芒。那光芒所照之处，石室墙壁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那些裂痕竟组成了古老的星图，正是南风家世代守护的“天命轨迹“！
“从一开始……“
她挥剑斩向星图，剑刃与星图相撞的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星图上的轨迹线一根根断裂，化作漫天星雨洒落。在纷扬的星芒中，顾如玖看见无数个可能的未来在闪烁：有的画面里南风镜化为星尘，有的画面里南宫月儿被黑气吞噬……而最多的，是南风柒柒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就注定会被打破。“
她收回星髓剑，迈步走向石室出口。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缠绕的雷光将整个通道照得如同白昼。每一步踏出，地面上就会浮现一朵星莲，莲心燃烧着银蓝色的火焰。
“走吧。“她回头看向两人，竖瞳中倒映着星陨谷的方向，“去救我们的哥哥。“
这句话像是一道咒令。南宫月儿突然捂住心口——她眉心的金莲印记与南风柒柒的星芒产生了共鸣，两种光芒在空中交织，竟隐约凝成南风镜的虚影！
南风柒柒的星髓剑凌空一划，剑锋迸发出刺目的银蓝光弧。那光芒所过之处，夜空中的星轨竟如琴弦般纷纷断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声。整片天地随之震颤，星陨谷两侧的崖壁上滚落无数碎石，却在坠至半空时诡异地悬浮，组成一道临时的星桥。
顾如玖和南宫月儿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在星桥上疾驰。谷中狂风如千万冤魂哭嚎，裹挟着锋利的星砂席卷而来。那些星砂每一粒都泛着不祥的血色，却在触及南风柒柒周身雷光时，如同雪花遇上烙铁般“嗤“地湮灭成烟。
“星牢就在前面！“
南宫月儿突然指向远处。在星陨谷最深处，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巍然矗立，塔身缠绕着十二道足有手臂粗细的星链。那些锁链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蛇般缓缓蠕动，每一次扭动都会从塔内抽出一缕银蓝光雾——那是被抽取的星髓！
顾如玖眉心的金莲突然剧痛，她清晰感知到塔内传来的熟悉波动：“南风镜还活着！但他的气息……“话音未落，黑塔最高层的窗口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一道人影被星光锁链吊在窗口，银蓝的血液顺着锁链滴落，在半空中凝结成诡异的星形冰晶。
“哥哥——！“南宫月儿的尖叫撕心裂肺。
南风柒柒的星髓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她银发狂舞，发梢的雷光凝聚成一条蛟龙虚影：“来不及了……“剑锋直指黑塔，“父亲在强行开启"星葬"！“
顾如玖眉心的金莲印记突然灼烧到极致，如同有滚烫的岩浆注入灵台。她强忍剧痛凝目望去——
黑塔周围悬浮着十二名身披星纹重甲的守卫，每个人的铠甲缝隙中都渗出粘稠的银蓝光雾，那是被强行灌注的星髓之力。他们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连呼啸的狂风都被切割成碎片。
塔顶的星盘正在以诡异的速度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咔咔“声。顾如玖的金莲视野中，清晰看到一缕缕银蓝色的星髓正从塔内被暴力抽离，如同蛛丝般飘向星枢阁方向。最令她心惊的是，那些星髓中混杂着细碎的金色光点——那是南风镜的本命魂光！
“他……“
顾如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即便没有性命之忧，但这种抽髓剥魂的痛苦，足以让任何修士崩溃。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星髓剑上。血珠触及剑身的刹那，剑脊上沉睡的蛟龙纹骤然苏醒！
“轰——！“
雷光爆发的巨响震彻山谷。星髓剑上的蛟龙纹脱离剑身，在空中化作一条鳞爪分明的雷霆蛟龙。更惊人的是，顾如玖的金莲印记中同时飞出一道金光，与雷蛟交融后，竟凝成一条金鳞雷角的巨龙虚影！
南风柒柒的竖瞳剧烈收缩：“这是……“
“蛟皇投影！“南宫月儿失声惊呼，“玖玖你竟然……“
巨龙仰首长吟，声浪所过之处，十二星卫的铠甲同时龟裂！黑塔上的星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最高层窗口那抹微弱的银蓝光芒，似乎也随着这声龙吟明亮了几分……
“月儿！“顾如玖厉声喝道，声音穿透呼啸的狂风，“唱那首歌谣！“
南宫月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她迎着席卷的星砂，清亮的嗓音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星沉月隐蛟入海，**
**天河倒悬破云开……“**
歌声响起的刹那，黑塔周围的十二星卫如同被冻结般僵在半空。他们铠甲下的星芒突然紊乱，头盔缝隙中渗出缕缕黑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瓦解。最前方的星卫甚至开始颤抖，机械地抬手抓向自己的咽喉，像是要扯掉什么看不见的束缚。
塔顶的星盘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原本顺时针旋转的盘面突然卡住，继而开始逆向转动！那些被抽离的银蓝色星髓如同倒流的瀑布，从星枢阁方向奔涌而回。更惊人的是，回流的光流中混杂着点点金芒——那是被强行剥离的本命魂光正在回归！
南风柒柒的星髓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上的星纹一个接一个亮起刺目的银光。她五指一松，长剑竟自行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铮！“
清脆的剑鸣声中，剑身突然分裂！一半化作流星般的银芒，拖着长长的光尾直刺塔顶星盘；另一半则崩解成无数星屑，如银河倾泻般涌向黑塔窗口。
“轰隆——！“
银芒撞击星盘的瞬间，整座黑塔都为之震颤。星盘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每一道裂痕中都渗出银蓝色的光液——那是被囚禁三百年的星髓在宣泄！盘面上刻着的“天命不可违“五个大字，正随着裂痕蔓延而土崩瓦解。
“呃啊……“
塔内传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紧接着是锁链绷到极限的“咯咯“声，最后——
“砰！“
十二条星链同时炸裂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摇晃。崩飞的锁链碎片在空中化作星雨，而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窗口坠落，银蓝色的血线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