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逆(第2页)

狂风骤雨似是都先在他的身体中肆虐,而后逃出去,逃至青天,协同风云作乱,令这世间事一片狼藉。

婉襄缓慢地转过身去,他仍然站在龙椅之前,用一只手撑在案几之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用他的另一只手召唤着婉襄,“过来朕身旁。”

那仍然是她的心之所向,她怎么能不朝着他走过去。

在婉襄终于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立刻便用力地抱紧了她。

“京师微旱,福陵水涨,添设州府……十三弟病重,而今……而今……”这些都是这一个月来他所经历的事。

素服有别于金银线密密绣成的龙袍,有着另一种粗粝。

白茫茫大地让人心中空空,他的声音不复平日沉稳,捣碎了她全部的理智。她也用力地回抱了他。

“近一个月来,朕不思茶饭,辗转反侧,病势反复。昏沉的时候多,即便是龙体舒畅之时,胸口亦有一团瘴气不散,你可知是为何?”

婉襄并不需要回答他,因为她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陷在彼此的困境里,那些因为立场和来处产生的困顿让他们彼此不相见,互相折磨。

“春日都过去了……”

从前是不能陪伴的惆怅,如今是当真没有彼此陪伴的遗憾。

而夏日……夏日他将要面对的是更多的灾难和痛苦。

“我会陪着四哥的。”

她手里没有山河万里,没有那么多的利弊需要权衡,但劝服她自己也并不容易。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越发积压在她身上,山岳倾的那种恐惧压在婉襄心上。

她努力地支撑起了他的身体,望向他的面庞。

雍正已经闭上了眼睛,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面色发红,他又起了烧了!

“苏培盛!苏培盛!”

她拼命地向外呼喊着,不知道稳住她慌乱的心更重要,还是稳住他的身体。

苏培盛听见婉襄的呼喊,迅速地打开了殿门。

恍惚之间似乎有无数的太监宫女朝着他们跑过来,一直到雍正在后殿之中歇下,婉襄仍然坐在东次间里微微地发着抖。

这一次皇后没有过来,新年与正月之中的事情已经耗尽了她的元气,在雍正离开圆明园之后,她并没有一同回宫,转而去了畅春园养病。

过来的那个人是熹妃,她并没有直接走进东里间去。

东次间中连灯都没有点,上弦月光芒微弱,她在婉襄面前停下脚步。

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婉襄忽而想起来自己应该站起来,应该给熹妃行礼,可是她没有一点力气。

“今日万岁爷召理郡王入养心殿做什么?”

她哪里会知道这样的事,“嫔妾不知。”

婉襄的诚实并不能让熹妃满意,她的语调顷刻之间就变得尖刻起来。

“你不知?本宫却知道你进养心殿许久,弘皙才被万岁爷遣出。”

婉襄已经放弃了思考,“今年三月,雨泽愆期。三月二十五日虽得时雨,然畿辅雨泽……”

这不是熹妃想听的。婉襄缓慢地抬起了头。

熹妃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钉在她身上,“刘贵人,你的命未必是攥在如今的这位皇帝手中的。”

野心勃勃,心存大逆。

“熹妃,你可知你此刻在说些什么?”

她是笃定了四阿哥会成为未来的帝王,或者也笃定了雍正很快就会将这万里江上送到他们母子手中。

所以她不再唤她的名字,假作亲和。

不对,不对……她的底气分明也并不是那样足的,她也在害怕,她害怕弘皙……

清廷之中有互相收养子女的风俗,雍正的思维向来异于常人……他才刚刚下令不许太监奉承皇子。

捕风捉影也罢,一定是他的皇子之中有人行事触及了他的逆鳞,这个皇子也未必就不是四阿哥弘历。

熹妃逼近了她,“后宫妃子不过只是君王的玩偶附庸,大清朝最有权势,真正母仪天下的女人在慈宁宫里。”

“刘贵人,你该做个聪明人。”

熹妃在盼望着他死。婉襄没法做个聪明人。

“嫔妾曾是永寿宫女,木讷迟钝,几时聪明过?“

“嫔妾此身唯知有君,万岁爷会千秋万岁,娘娘不必这样早便来逼迫他的妃妾。”

她平静下来,语气淡漠,“皇后娘娘还在呢。”

若是雍正当真……乌拉那拉氏会成为母后皇太后,牢牢地压她这个圣母皇太后一头。她实则连皇后都还没有越过去。

月色于室内沉淀再沉淀,熹妃和婉襄一坐一站,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许久。

在熹妃拂袖离去之前,她抛下了最后一句话,“本宫会让你知道,本宫与皇后之间,究竟谁才是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