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尚德 作品

186 活着一辈子为啥这么难(第2页)

  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养老的分歧,而是二婶欺负了她们的娘。

  左邻右舍有来相劝的,也有围着看热闹的。

  大嫂就各种诉说,当初分家多么不公平,分给她家园子里的树本来就比老二家的园子少了两棵,还不如老二园子里的树粗大,云云。

  老二媳妇被骂得受不了,脑子一热,一时想不开跳了水库,好歹让人看见给捞了回来。

  大嫂听说以后,不觉得内疚,反而自以为大获全胜,老二家这是怂了的表现。

  眼看婆婆就要出院了,老大家两口子和老二一块儿去县医院。

  路上大嫂又旧事重提,而且这回态度强硬。

  明确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他们兄弟俩,并告诫他们,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老嫂比母,就让我来跟三瘸子说。

  大哥“畏其唇吻”,诺诺不敢反驳。

  老二因为老婆跳水库那事,投鼠忌器畏惧大嫂,再不敢撄其锋芒。

  三瘸子听二哥把事一说,直接如五雷轰顶。

  懵了!

  他不是不孝,也不是不想伺候母亲。

  真的!

  如果有条件,如果有他自己说了算的家,能把母亲接到家里伺候着,母子也能朝夕见面。

  那该是人生大圆满多么幸福的事!

  没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子欲养而没条件,那种枉为人子的痛苦和对于床前尽孝的渴望。

  可问题是,他表面上好像有个家,有家人,可人人知道那都是虚的。

  就像租的一样,老婆孩子都不属于自己,没有产权的一个家啊!

  当然,三瘸子知道老婆和儿女对自己都很好,也很亲。

  可是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人家对自己好,自己就更要谦虚谨慎,兢兢业业。

  而不是蹬鼻子上脸,向大仓娘她们提出完全挑战俗理的外行要求来。

  自古以来,本来坐山招夫者本人就没有几个善终的,更没听说还有坐山招夫带上一个瘫痪老娘的!

  但是,大嫂居然真的在病房里,给三瘸子摆出了一大串的理由。

  最后结论就是先从三瘸子开始,从此以后三家轮着伺候婆婆。

  并且大嫂还祭出一个强有力的杀手锏:

  “你说咱娘今年都七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

  本来老年人到了七十三就是个坎儿,现在又摔断腿,能不能过去今年还不一定。”

  病床上的她婆婆本来身体很好,摔断股骨头也仅仅是不能下床行走而已,其他一切很好。

  但是大儿媳这番“能不能过去今年”的咒语,差点让婆婆一怒之下过去了。

  大嫂继续对三瘸子说道:

  “眼看着咱娘的生日就要到了,每年做寿的时候,都是俺跟你二哥一家一年轮着。

  现在咱娘这样了,明年还能不能过个生日都不一定,怎么说,轮也轮得到你,接过去给咱娘做个七十三大寿吧?”

  三瘸子本来在大嫂面前就抬不起头来,现在被大嫂前堵后截的一番话说得,根本就无从反驳。

  感觉大嫂虽然无理反缠,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至少有一点她说的很对,自己是母亲亲生亲养,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坐山招夫走了,难道就不是亲儿子了,就没有父母,变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

  既然没法反驳,只能答应说回去商量商量。

  那个家他说了不算,他是那个家里的第几把手,大事小情都要向一把手请示。

  何况这么大的事情!

  往回走的一路之上,三瘸子感觉要为难死了。

  甚至轻生的念头都一闪而过。

  因为他感觉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大嫂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她又没说不养母亲,她只是想让三瘸子给亲生母亲做一回寿而已。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但是,他回去怎么跟仓他娘说啊?

  自古没有这个先例啊!

  哪有父母去嫁出去的儿女家里做寿的?

  嫁出去的儿女是泼出去的水,当初你泼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没指望这碗水刮风下雨。

  后来他就想,实在不行,也不把这事跟大仓娘说了。

  自己主动投降,主动要求离开这个家,回老家伺候母亲算了。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啊?

  他都把这个家当成他的命了。

  能说离开就离开吗?

  离开以后,那不把自己的命也抽走了!

  所以说,本来他就抱着一肚子风声鹤唳的纠结,没想到一到家就看到门上换了锁。

  正好跟他的心思对上号了。

  由不得他不认为仓他娘这是要把他休了!

  好在邻家那个侄媳妇及时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那个无解的难题还是依然存在啊。

  怎么办啊?

  主动投降,自己离开这个家?

  还是跟大仓娘说出来啊?

  哪个选择他都做不到啊!

  去“爹”那里拿到钥匙,回到家,看看家里的一草一木。

  摸摸锅台上的勺子都亲到骨头里,难分难舍。

  他怎么舍得当成生命一般重要的,这么一大家子亲人啊!

  怎么办?

  没法办!

  没法解决!

  人生为什么这么难!

  难得人死都死不起!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突然就“嗷”的一声哭起来。

  生怕让左邻右舍听到,扯过一块毛巾堵住嘴,又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鸵鸟般管头不顾腚的嚎啕大哭起来。

  他爹进来突然戳他屁股,差点把他吓晕过去。

  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爹”倾诉了出来。

  当然,他绝对不会跟“爹”说出自己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换了锁,就立马以为大仓娘要把自己扫地出门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