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言苏成 作品

726.终局(十二)消失的国王(修)......(第2页)

他垂下眼,将扑克牌一张一张地摆在桌面上。

自梦魇结束以来,他就一直待在家中的别墅里,没有出过一次门,哪怕是是来自曾经梦魇中伙伴的联络,也全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从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没日没夜,

一张扑克牌落在桌面上。

红桃3。

他在心里默念。

牌面翻开,果然。

可是,这本该习以为常的情况却令他的目光久久停顿。

“……”

白雪盯着桌上的扑克牌看了足足好几分钟,忽然,他伸出手,将桌子上已经摆好的牌全部收起,放回掌心里,然后再一次的,从第一张开始向下放去——这件事他在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但是,却没有一次真将一整副牌放完过,每次总是在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然后向着这一次一样,全部拾起,从头再来。

他表情平静,眼神执拗。

像是非得等到一次例外不可。

“嚓嚓!”

房间里的一角传来了纸张摩擦的声音。

白雪动作一顿,他扭过头,目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模样阴森恐怖的纸人顺着门缝中缓缓地挤了进来,它扭过头,用一双点了睛的诡异眼珠望着他,“嚓嚓”地响了一声,然后张开嘴,开始说话。

“明天下午两点,码头见。”

*

下午一点五十。

本市最大的码头。

晴空万里,太阳高照,虽然现在已入深秋,但阳光直射下来,还是有些刺眼。

陈澄抬起一只绷带绑得相对较少的手挡在眼前:

“怎么非得是下午两点,晒死个人。”

其他人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而且说实话,”陈澄继续嘚吧嘚,“他们就不怕整出个什么骚乱之类的吗?这儿人这么多,突然出现个鬼船——”“你究竟能不能闭嘴?”

祁潜凉凉看他一眼。

“一路了不累吗?”

陈澄冷笑一声,正准备用更恶毒的语言回过去,只听不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几人目光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一辆表面锃亮,式样豪华的劳斯莱斯停下了。

司机下车打开了车门:“小少爷,小心头。”

黑眸白发的少年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注视着这一幕,几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诶……不是?

白雪冲着司机点点头,转身走向众人,在触到他们愕然目光的一瞬间,他的步伐不由得一顿,扭头看了眼四周,在确定他们看得人是自己的时候,才疑惑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也没说过你是富二代啊!!

可是,还没等他们从“白雪家里好像很有钱”这件事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不远处,另外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缓步走来,进入众人的视野。

“雨果……?”

从回到现实以来第二天就消失不见、没人再联系的到的雨果居然毫无征兆地再一次出现了。

他身穿黑色的长呢大衣,高高的眉骨压下,眉眼间的倦怠神色并未有丝毫消散,注意到众人的视线之后,便点了点头,以示招呼:“嗯。”

陈澄问:“这段时间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你死——”

他话没说完,小腿骨上就重重挨了一下,逼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闻雅微笑着看向雨果:

“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雨果:“一些私事。”

这段时间里,他把自己朋友们的遗体送回了他们的家里,帮他们料理了后事,并且给他们的家人留下了一笔钱。

“……”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是,在他说完之后,四下一时静默。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向掌心里倒了几颗薄荷味口香糖。

祁潜见此,不由得怔了下:

“口香糖?”

他看向雨果,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你戒烟了?”

“唔。”

雨果垂下眼,应了声。

“不抽了。”

不知不觉,已经一点五十九了。

可是,海面上依旧空空荡荡,海鸥在空中飞翔,海面平静无比。

“苏成人呢?不会迟到了吧?”季观猜测。

可是,他的话音才刚落,四周的空气就忽然冷了下来,浓重的乳白色雾气悄无声息地自海面上漫来,没有任何征兆,不过眨眼间,天上的太阳就隐没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能见度忽然变得极低。

浓雾中,峥嵘高大的一角静默而来。

那是一艘庞大的黑色游轮,它像是幽灵一样凭空出现在了这片海域之上。

此时,恰恰下午两点整。

*

“当!”

重重的一声响,梯子放了下来,砸在码头上。

船上,塔罗师的身影出现梯子尽头。

见到了久违的友人,众人的神情都是一松,脸上露出了笑意。

“这么久不见,你看起来不错。”闻雅笑着打招呼。

的确,和上一次梦魇结束时他们记忆中的模样不同的事,苏成的状态看上去好上不少,看样子,这段时间里,他对于游轮的控制和掌握突飞猛进,甚至就连游轮登陆的那套把戏都学会了——要知道,上一次,可是到了靠近陆地的一处海域的时候就没法再接近了,于是他们只好借着船上一块大一点的甲板碎片,硬生生划回去的。

“怎么,现在还是幽灵吗?”她打趣道。

“抱歉,让你失望了,”苏成耸耸肩,脸上也带上了笑,他把手掌放在栏杆上,栏杆直直地穿了过去,“还是幽灵。”

“来吧,先上船来吧。”

说着,他转过身:“只要别从我身体里走过去就行,我虽然是幽灵,但还是会不舒服的。”

巨大的黑船缓缓驶离码头。

覆盖在码头上的浓重雾气一点点散去,随着阳光再一次照射下来,那一艘庞大游轮也已经消失,在海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一开始从未出现过一样。

在苏成的带领之下,众人再一次走入了游轮之中。

和上一次离开时对比起来,游轮内部虽不说焕然一新,但也是大大地变了样子——之前遍布船身的人脸已经消失了,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它们还在,但却很明显被用某种手段隐藏了起来,上一次大战留下的痕迹还都历历在目,拍卖会以上被掀开的位置也无法再复原了,断壁残桓暴露在天空之下,看上去有种百废待兴的衰颓。

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用时不过短短数分钟,就已经变得犹如午夜般漆黑,但天际却依然有冷星闪耀。

下方的海水也变得漆黑,无声无息地托着游轮船身,静静向前。

梦魇离开,并不代表着这个世界的“反面”就此消失,但是,之前一直充溢在这个空间的邪恶气息却已经尽数褪去。

他们感到冰冷的、不属于人世的凉意拂面而来,但是,却静寂而干净,像是亡灵的低语。

在路过拍卖会台的中央时,众人的脚步不由一顿。

“……”

他们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空荡荡的高台吸引了过去,似乎那里存在着什么不知名的吸引力一般。

正在这时,苏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边!”

几人如梦初醒,他们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高台,然后才跟上了苏成的步伐:“来了!”

就这样,在苏成的带领之下,众人很快进入了一个被收拾的还算干净的房间。

“我最近把这里当做了船长室。”

苏成介绍道。

虽然真正的船长室在游轮的更深处,但是那里太过邪恶诡异,并不适合居住和接待客人。

“哦对了,有个人我想你们应该会想见见。”苏成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指了指不远处。

一个娃娃脸,带着虎牙的青年站在不远处。

之前的侍者服和胸口的铭牌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简单的卫衣和裤子。

他看起来显然对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有些不太适应,只是点了个头,有些别扭地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喔。”

“No.8!”闻雅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神色,“你回来了!”

“嗯,嗯。”No.8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点了下头,“算是吧。”

虽然成功恢复了形体,但No.8在很早以前已经彻底异化成了非人类,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艘船上的一员,但是,身为人类的记忆却仍然没有回归的迹象,于是,哪怕已经脱离了梦魇,他的代号依旧是No.8。

不过,好消息是……

“我现在是大副了。”No.8指了指自己,十分骄傲地说道。

从荷官变成大副,怎么不算是一种升职?

陈澄嘀咕:“可其实这艘船上一共也就两个……”

话没说完,就又挨了闻雅一脚。

这一次,被踹到的正好是一处未好的伤口,于是陈澄的表情一整个扭曲起来。

苏成:“好了,坐吧,我们接下来还得航行很长一段时间的。”

“所以,云碧蓝喊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陈默问。

苏成:“还不清楚,我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毕竟,她研究的这个传讯方式你也了解的,一次最多只能传一句话。”

船长室内,几人分别坐在不同的角落。

气氛很是轻松,他们笑着,聊着。

他们交流着彼此最近的生活,谈论他们在离开梦魇之后做了些什么——闻雅向他们诉苦和照料缩小之后的橘子糖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并且试图和其他讨价还价试图让他们帮忙来照看几天,祁潜告诉他们现实世界的现状和自己与政府合作的进度,只可惜,他口中那些枯燥的事务并没有获得多少人的喜爱,没说几句就被打断了,看他吃瘪,陈澄在一旁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白雪坐在角落神游,虽然依旧没有参与谈话的准备,但无论神情还是肢体语言,都比之前在自己现实世界的“家”中时要放松许多。

就这样,他们从现状聊到了过往,从近况又聊到了以前的副本。

“说来也神奇,”季观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们真么多性格迥异的人,居然能聚在一起成为朋友,明明我们的公会都不是同一个。”

杨凡赞同地点头:“是啊是啊!”

“尤其是你们几个,”季观的目光落在雨果和白雪身上,“我记得我都没有和你们一起下过副本吧,但就是很奇怪——”

他怔了下,忽然收了声。

一时间,气氛静了下来。

那些所有的笑颜笑语,谈天说地,都消失了。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征兆,所有人都齐齐的、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对啊,为什么?

明明他们不在一个公会,又没有下过一个副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还相谈甚欢来着?

那刺。

那根该死的刺,又扎上来了。

隔着垫子,若隐若现,不碰的时候没感觉,一按下去,就会忽然觉察到它的存在,扎得人坐立不安,刺痛无比。

记忆中被生生挖出了一个缺口,一个空白。

可是,无论他如何试图填补上这个缺口,结果都是徒劳的。

“好吧,我必须得问一句了,”陈默抬手抹了把脸,终于将自己一直以来想问,但是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的问题,一次性地扔了出来,“你们有没有觉得——有没有觉得——”

他卡住了,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而正在这时,一旁的杨凡怯怯开口,接着他的话问了下去:“——觉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很重要的——很关键的——不应该被忘记的——存在……

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像是被什么东西像是一样轻轻抹去,在整个世界上都没留下半点痕迹,任凭他们如何找寻,都像是在水中捞着天光的倒影一样,指间留下的都只剩悲伤的呓语,破碎的茫然。

“……你们也一样?

苏成看着他们,说道。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齐齐抬头看去。

“是的, 陈澄急不可耐地追问,“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吗?

是啊,身为预言家的苏成一定会知道些什么的吧?

他肯定可以通过他的那些什么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手段,把现在的情况分析出来,并且给出什么好的建议吧?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成的身上,眼神热切,希望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

苏成垂下眼,脸上掠过一丝和他们类似的恍惚神情,他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知道。

和他们中的所有人一样,他也一直在努力地找啊找,找啊找……

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有可能是一种群体性的假象, 闻雅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地解释道,“毕竟在梦魇这个地方待久了,要是不产生一点心理问题就奇怪了……

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听起来却是如此虚弱。

就像是听者都不相信自己在说些什么似得。

“见鬼…… 陈澄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跳动,“见鬼见鬼见鬼见鬼——!!!

“我现在都要被逼疯了,我睡着的时候在走神,走路的时候在走神,吃饭的时候在走神……要是这个情况再不解决,你们下次见我就得去精神病院探视了!

他现在痛苦的几乎有点可笑。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一个笑出声。

因为和他一样,他们所有人都在被这种茫然而庞大的痛楚折磨着,但却不知其来由,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种感受从自己的身体中驱赶出去,只能被它时时刻刻地折磨着,无法逃离,也无法解释。

“要是有什么能证明——能证明这种感觉不仅仅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中就好了——无论它是什么——

苏成低着头,神思不属地把玩着手中的塔罗牌,手指一张一张地从牌上掠过。

忽然,他的手指轻轻一抖。

一张塔罗牌从中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他一怔,俯下身,将牌捡起。

这正是他之前在梦魇大决战中,最后抽到的那一张——大阿卡纳第八张牌:战车。

可是,在他的目光落在牌上的瞬间,却忽然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熊熊火焰,伟岸战车。

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区别。

但是,在那战车之上,却是空空荡荡。

那原本高高端坐于战车之上,手持权杖,本该支配一切、统御一切的国王不知何时不见了。

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样……

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