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 弥蒂尔芬荒原(四合一)......(第2页)
这要冻死在山上,他不成间接凶手了?他又不是【憎恨】的臣民,没有手上沾人命的需求啊!
杜宾被吵得耳朵疼,他只是因为袖子太厚太紧,根本撸不起来,为了方便查看手臂,只好解开外套,才能把胳膊拿出来。
小胡、阿山没出声,只紧紧盯着杜宾的动作,似乎已经明白了后者的意图。
只是他们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意外。
一个才来到雪山困境七天的新人,不仅对自己选择的【遗忘】有所预判,甚至还从一开始就下手应对了?
寒风里,杜宾终于露出全部左臂。
纸张会消失,岩石会风化,只有自己的身体是最可靠的记录本,因为疤痕永存。
他惯用右手,那么为了方便,无论用笔还是用刀,大概率都会记录在身体左侧。
围过来的小胡、阿山、大赵,在看清杜宾的左臂后,神情震动。
泰迪更是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护目镜,就为了那双瞪大的眼睛看得最直接。
天地都被炫目雪光覆盖,却盖不住杜宾左小臂内侧上交错的一笔一划——
3+12
正
正
一
雪崩
2+3
正
匕首刻的,横向从左到右,越靠左的伤口愈合越明显,越靠右侧的伤口越新,最后一个“正”字的最后一笔,皮肉翻开,还在出血。
“不疼吗……”泰迪观察杜宾的神情,发现自家社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杜宾不疼不痒,手臂感知无任何异常,否则他早就脱衣服查看了,也不会等到刚刚挖出尸体,确认记忆缺失一大段,才想起来查看身体是否留存记录。
就连现在亲眼见到自己手臂上的刀伤了,他依然没有任何疼痛感知。
他【遗忘】了疼痛。
黑手套吊坠微闪,来自国王的肯定——
沙狮:聪明的臣民,这次偷懒本国王就不给你们降临惩罚了,不过宽容的时间有限,希望你能找回一些记忆,在你又一次连寻找记忆这件事都彻底遗忘之前。
祝福恐怕不是真心的,因为杜宾收到这条信息后,空白大脑没有增加任何记忆画面。
泰迪关心自家社长手臂疼不疼,三位前辈却只关心这些记录有没有用——
大赵:“3+12什么意思?2+3什么意思?一个个正字又是什么意思?你都知道刻字了,就不能多刻点,在这儿写谜语呢?”
泰迪:“这是胳膊不是草稿纸,要不你胳膊伸出来,我拿包里匕首给你刻一篇论文!”
阿山:“看来的确发生了雪崩,这是你记录里最具体的两个字。”
小胡:“【遗忘】的可怕在于即使你记录了,当过往记忆全部清空,你连这些记录的含义都会遗忘,就像我们有时在纸上记录过快,记成了连笔字,过后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
也许吧。但杜宾从来没有认不出过自己的笔迹,哪怕非常潦草,就像即使他失忆一百次,从零开始再次记录,也依然会选择这些数字与文字,来简化却精准地代替他想要记录的信息——
“3+12,登山队共15人。我、泰迪和另外一个人是新来的——3人;你们三个和另外九个是早就在这里无尽攀登的——12人。‘正’字计数,一笔就是一次,‘正,正,一’代表发生了11次。”
阿山、小胡、大赵:“什么发生了11次?”
杜宾:“我的失忆。”
空气安静下来。
四人目光相对。
阿山、小胡、大赵很清楚,面前这个失忆的杜宾并不能为曾经做记录的那个杜宾提供任何担保,因为一切解释权都在他自己,他说3+12代表人数就代表人数,说代表尸体就代表尸体,根本没有可靠第三方来对这一说法进行客观评判。
但三人的内心已经比理智更快倒戈,选择了相信。他们相信杜宾的解释,相信这个男人拥有某种从一而终的、稳定到可怕的行事标准,无论失忆十一次还是一百零一次,当他再次拿起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刻下记录,也仍旧不会偏离最初设定的含义。
“正正一”之后,紧跟着就是“雪崩”。
然后数字记录第二次出现:2+3
“记录完第11次失忆后,就发生了雪崩……”小胡终于再次开口,环顾周围,声音疲惫嘶哑,“我们刚刚在雪里挖出五具尸体,但如果你的记录没出错,死在雪崩里就不止5人,而是10人。”
阿山:“最后一个正字……雪崩之后,你又失忆了五次?”
“看来是这样,”杜宾遵从自己的思考方式,“每当发现并确认记忆有大段缺失时,我应该就会记录一次。”
比如现在,他就准备拿出匕首刻下又一个正字的第一笔了。
“3+12变成2+3,那就是说跟咱俩一起进来的人也在雪崩里死了……”泰迪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抓住杜宾手臂,“糟了,不能是咱们的人吧?!”
杜宾低头看向正正好好握在自己左小臂上带着登山手套的狗爪:“……”
虽然他【遗忘】了疼痛,但作为自家狗狗,是不是也应该多少避开一点自家社长的伤口。不是感不感染影不影响愈合的问题,而是登山手套粗糙得堪比砂纸,很容易磨烂伤口,磨花记录。
稳重地把自家狗狗爪子拿下来,杜宾声音从容:“放心,不可能是狗舍的人,也不会是仙女心太软的任何一个。”
泰迪半信半疑:“真的?”
杜宾:“如果是,我会直接刻名字。”
“那还能是谁跟咱俩一起进来,又死在雪崩里……”泰迪忽然停住,转头看向那五具被他们挖出来的尸体中,唯一一具认识的,“难道是小青龙?”
话音刚落,五个人的吊坠一起投射,他们看见了相同的光影——
十五人的登山队,杜宾、泰迪、小青龙新来的,老攀和剩下十一人是已困在惩罚雪山里许久。
光影中的老攀主动与杜宾交谈,不知说的什么,因为这段光影是远景,既无声音,也没办法辨认口型。
光影前的老赵、小胡、阿山看得都一头雾水,唯独杜宾和泰迪,两个狗狗明明没有恢复记忆,却鬼使神差听见了那不存在的、属于老攀的声音。
老攀说,这里的领主曾经是【惩罚】的臣民,雪山是领主臣民选项延伸出的领地……
老攀说,直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会让这里覆灭的人……
杜宾能感知到这些话是老攀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哪怕记忆一片空白。
泰迪能感知到这些话是老攀对杜宾说的,哪怕记忆一片……慢着,跟杜宾说的话,为什么自己看光影能听见,另外三个前辈的表情却好像都听不见?
再仔细观察光影里自己狗狗祟祟的走位……
难道发生这段对话时,自己在偷听??
太无耻了吧,泰迪羞愧。
羞愧完,又用狗爪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个赞。
光影里,杜宾和泰迪因为从老攀处得到了“领主”、“领地”、“惩罚”等信息,双双【沙狮】支线推进15%。
转眼光影变换,还是这十五个人,但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攀登。
杜宾和泰迪离得最近,在攀登路线偏左位置,老攀和大赵、小胡、阿海离得最近,在攀登路线最靠前的位置,剩下八人在攀登路线偏右位置。
只有一个小青龙,落在攀登路线最后方,遮着眼的护目镜几乎被憎恨焚烧。
因为仇恨,选择【憎恨】。
成为【憎恨】的臣民,原有的仇恨会在臣民效果的催化下,变本加厉。
打劫失败的的吃瘪,是他的怒火之源。
被连累陷入浅滩漩涡,来到这个无法脱身的鬼地方,是他迸发的仇恨。
来自杜宾的遗忘与蔑视,更是他无法承受的极致羞辱。
被【憎恨】完全支配的臣民,忘记荒原,忘记旅途,忘记一切,脑子里只剩下复仇!
一次次攀登里,他终于等来这个最佳时机。
物品格里最大杀伤力的攻击性道具起效!
没有具体攻击目标,道具起效就是大范围毁灭性破坏。
已然疯癫的小青龙就是奔着跟雪山困境里所有人同归于尽去的!
千钧一发,杜宾和老攀都发现了异常,杜宾使用物品格里的防御性道具,老攀使用他自己防御性的永久道具。
其他人发现不对,可他们被困雪山这么长时间,物品格里早就不剩道具了。
混乱光影里,只听得清轰然一声,在小青龙巨大破坏性的道具效果之下,致命雪崩来临。
杜宾的道具为他和泰迪争取到了逃生机会。
尽管两人也被雪崩吞没,各自被困在雪层底下不同位置,但因道具效果,仍各自保留了一定的呼吸空间。
最终杜宾凭借意志力挖穿压在身上的雪层,重见天日。
泰迪没那刚强意志,但有一颗更强烈的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火热心脏,凭借爬也要爬回心上人身边的执着信念,晚杜宾几分钟,也求生成功。
平时想想心上人算不得什么,生死攸关之刻还只想着心上人,狗狗的恋爱脑终于获得国王认可,忠诚度怒+80,一举回到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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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忠诚度100,是竭尽全力终于达到100,泰迪忠诚度100,是【爱情】满分只有100。
老攀的永久道具也护住了大赵、小胡、阿山,却没能护住他自己。
沧桑的男人同另外八个登山者被雪崩掩埋,长眠在冰雪之下。
光影前的大赵、小胡、阿山,从不敢置信,到泣不成声。
他们以为自己早对自由不再追寻,早对死亡平淡麻木,可原来还有情感,还有热泪。
老攀为救他们死了。
而被救下的他们,连这段记忆都被抹去。
光影结束,一连串清晰的文字在五人眼前浮现。无论他们是哪一种臣民,是注定【遗忘】还是被别人的【遗忘】无辜牵连,这些信息都是他们理应得到的解释——
【遗忘的臣民】
正面效果:遗忘恐惧,遗忘悲伤,遗忘伤痕,遗忘疼痛,遗忘一切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你将拥有无坚不摧的意志与行动力。
负面效果:记忆渐渐空白,无论你是否愿意(记忆的缺失并不遵循时间线,通常在沙狮王国里发生的事情会被率先遗忘,但如果有其他容易引起失忆警觉的人或事,即使发生在沙狮王国之外,也会被先行遗忘);【沙狮】行程里与遗忘记忆有关的进度会同步消失(特殊情况除外)。
其他:与遗忘的臣民同行很危险,一旦被划入“有可能引发遗忘臣民失忆警觉”的范围,同行者也会遭遇【遗忘】的负面效果,即使其并非遗忘的臣民。
大赵、小胡、阿山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如此具象化的遗忘臣民效果,因为即使光影结束,他们也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通过光影知道了“曾经发生的事”。
杜宾、泰迪也没恢复记忆,并且杜宾很清楚,不久的将来,他会连眼下这段新鲜出炉的记忆都会遗忘。
因为紧跟着臣民效果而来的,是他和泰迪的旅途进度——
支线行程1/4(2/4):【沙狮】(+15%,当前进度30%)
盒子寄语:这是你第几次找到记忆了?
按照杜宾手臂刻下的记录“雪崩,2+3,正”,意味着雪崩之后,杜宾曾五次发现自己“失忆”,而就在刚刚把手臂放回衣服里之前,他又刻下了最新正字的第一笔“一”。
第六次。
察觉失忆,发现手臂记录,解读记录,吊坠投射光影——杜宾相信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流程。
因而不管是六次还是六十次,在【遗忘】面前都无济于事,因为当这段记忆、这些看过的光影被再次遗忘,因光影得到的进度也会被回收,这就是为什么他之前看自己和泰迪的【沙狮】支线进度,只停留在15%。
事实上当看过遗忘臣民的具体效果后,杜宾还有些意外,自己与泰迪竟然能保留住最初得来的15%,哪怕他们在看光影之前,已经完全遗忘了老攀和与之相关的信息。
或许因为老攀死得壮烈,沙狮动容,又或许是“提供信息者死亡”恰好符合“特殊情况”,总之杜宾推测,接下来即便他和泰迪再次失忆,支线进度应该也只抹除刚刚得到的15%,而非直接归零。
沙狮:你们怎么又偷懒了!
旅途信息:忠诚度-5。
猝不及防,五个登山者同时收到忠诚度扣减信息。
大赵无奈,率先动身,抡起冰镐:“走吧,继续。”
阿山一边动身,一边不死心问杜宾:“就这些?你再想想,有没有可能还偷偷记录了其他线索?一次次找回记忆有什么用,能离开这里的线索才是关键。”“别难为他了,”小胡一半替杜宾解围,一半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咱们被困在这里一两年都没找到什么,他才来七天,能在【遗忘】里一次次找回记忆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非常出色!”
“也许有。”仍站在原地的杜宾忽然出声。
阿山和小胡愣住,双双看他:“什么?”
陪杜宾一起站着没动的泰迪翻白眼:“这都听不懂?他的意思是,能离开这里的线索,也许真有。”说完立刻满眼期待看自家社长,“哪儿呢?线索在哪儿?”
杜宾还真没什么把握。
他只是觉得,雪崩之后,自己连续五次发现“失忆”,并且很可能已经看过刚才那段光影五次。这么长时间里,自己竟然没寻到任何破解困局的线索,不合理。
那么就存在另外一种可能——线索找到了,但没刻在左臂。
杜宾认为这极有可能发生。
因为自己记录东西时习惯分门别类。
队员人数、一次次失忆、雪崩、死亡、剩余人数等等,这些都属于已经发生的事,是“客观记录”。
而“线索”很可能并非单纯客观的信息,而是包含了某些发散性想法的主观臆断。
那么从自身习惯上,杜宾不会将这二者的记录混淆一处。
“不是,你不刚才刻完一刀了吗,怎么又脱衣服??”泰迪迷惑看着自家社长的行为,又茫然看看周围的皑皑白雪,忽然紧张起来,“靠,你不是失温了吧,我听说人在快要冻死的时候就会感觉到身体发热……”
杜宾:“闭嘴。”
一个泰迪顶十个扩音喇叭,太阳能大功率的那种。杜宾无数次畅想如果跟自己一起进入雪山的是马尔济斯,世界该有多宁静。
已经继续登山的大赵、小胡、阿山发现他俩没动,攀在雪坡上奇怪回头:“你俩磨磨蹭蹭干吗呢——”
杜宾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露出来的右臂。
和左臂一样,右小臂内侧也刀痕交错,唯一区别是在右臂刻字时必然只能左手拿刀,于是那两行字虽然也算工整,但总归不是惯用手拿刀,一笔一划都略显呆板。
不仅呆板,还鲜血淋漓,每一笔都刻得很新,也刻得极深,像是生怕伤口愈合,难以辨认——
雪山交替之际
一线曙光之时
“这就来了——”泰迪大声回应大赵三人的催促。
回应完,他才不声不响凑到杜宾身边,神情复杂看着自家社长新亮出的右胳膊,反复将那十二个血淋淋的字看了好几遍:“……要不咱还是写纸上吧。”
这看着都疼啊。
而且——
“这两句话什么意思?”泰迪不是怀疑自家社长的记录水平,实在是这玩意儿太像谜语人了。
狗狗没等来社长解惑,倒是等来杜宾重新穿好衣服,拿起冰镐。
继续登山了?
不是,这血哧呼啦就完事了??
泰迪飞快追上去,抡起冰镐跟杜宾同步重启攀登,然后压低声音追问:“你恢复记忆了?”
杜宾:“没有。”
泰迪:“那这两句……”
杜宾:“我刻的,我明白。”
泰迪不怀疑杜宾的笃定,但从自家社长一声不吭就继续登山的行为上看:“你这次不打算告诉他们三个?”
杜宾:“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泰迪:“不说怎么知道?”
杜宾:“因为只有豁出性命才能验证,无凭无据,我怎么说服他们豁出性命?”
泰迪:“我不怕死,你告诉我,越危险我还越兴奋呢。”
杜宾:“我知道。”
泰迪:“那你还打什么太极,赶紧跟我说啊。”
杜宾:“……”
泰迪:“怕我也不敢豁出命去?”
杜宾:“怕你听不懂。”
泰迪:“……”受伤了,除了喜乐蒂谁也治不好的那种。
杜宾:“泰迪。”
泰迪:“干嘛?”
杜宾:“信我吗。”
泰迪:“废话。”
杜宾:“那就行了。”
时间感知在无尽雪色里变得模糊。
不过登山者们的手表清晰显示,经过十小时二十分钟的努力,他们又一次完成了从营地到山峰的登顶。
期间因为在雪崩形成的“平台”那里停下来,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影响不大,因为那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挖掘尸体,确认雪崩。
每一次新的雪山,都会将尸体重新掩埋,静待遗忘者的“惊喜发现”。
而就像遗忘早挖掘过好几次雪崩尸体一样,此时此刻登上峰顶的杜宾、泰迪、大赵、小胡、阿山五人,也将最近这一次登山过程里的搜寻记忆的种种遗忘了。
杜宾和泰迪的沙狮支线进度回到15%。
他们一个忘记了左手臂上的“客观记录
,只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故意丢掉了右手的手套,然后为了右手不冻废,又只得用掉物品格里唯一一个能产生热量的道具;一个忘记了曾在社长直白话语里遭受除了喜乐蒂谁也治不好的伤,只记得社长好像问过,信我吗,然后他回答,废话。
就在这个踏上山顶的刹那,就在这个即将又一次陷入无望轮回的瞬间,杜宾突然用力扯开外衣,从紧紧包裹的登山服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右臂。
他不是无缘无故扔掉手套的人,宁愿冒着右手废掉风险,宁愿消耗所剩不多的道具,也必须这么干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在无垠的遗忘中做一个即使忘了也一眼看得见的标记。
他的右手有问题。
如果没发现问题。
那就不是右手,是右臂。
一线雪光划开天际。
新的山峰即将到来,旧的山峰正要变回营地。
杜宾也终于再次看见那两行划破皮肤深深刻入的字——
雪山交替之际
一线曙光之时
泰迪的衣服忽然被人薅住。
杜宾在大赵、小胡、阿山惊愕的目光中,站在还未完全消失的山顶,向下纵身一跃!
他手上抓着泰迪。
【杜宾:信我吗。】
以不可想象速度坠落万丈深渊的狗狗,发出连雪山都为之颤抖的怒吼:“我信你奶奶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