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童年是一朵带血玫瑰(3)
六月雪急忙着扯住合欢的一条胳膊,说:“干妈,干妈哎,几十年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莫咯样子急咯。”
王营长做了个手势,示意卫茅和六月雪松手,自己朝前走一步,抱住合欢:“姐姐,我和你干女儿约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和卫茅喝一杯,你有没有给弟弟准备一瓶酒啊?”
合欢抱着王不留行,久久不肯松开,问:“弟弟,咱们的父亲呢?”
王营长说:“姐姐,我们到饭店里说。”
合欢和王不留行,手牵着手,走到小茶馆。合欢问:“弟弟,你还没有答复我,我们的父亲,还在不在人世间?”
王不留行说:“姐姐,自从母亲跳江自尽后,我们的父亲,黯然伤神,仅仅过了两个年头,就走了。”
合欢说:“弟弟,父亲走的时候,你几岁了?”
“我九岁了。我会砍柴,我会放牛,我会养猪,还会养鸡鸭,还会挖野菜子;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会当叫花子。”
“莫讲了,莫讲了,弟弟,我们的童年都是一朵带血的玫瑰。”合欢突然喊道:“儿子,儿子,招待你舅舅的饭菜,准备好了没有啊。”
卫茅在喊:“做好了!做好了!单等母亲和舅舅入席咧!”
王不留行牵着姐姐合欢的手,笑吟吟走到餐厅。王不留行说:“姐姐,你那个儿子卫茅,女儿六月雪,当真是你的乖宝宝呢。”
“弟弟,你成家了吗?”
“我成了家,和你一样,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们有多大了?”
“儿子十二岁,女儿十岁,都在家乡陬市街上,读小学呢。”
“你的堂客,在没在长沙?”
“我带她来长沙城干什么?作为一个军人,只有把老婆孩子,放在家乡,才免得我两头牵挂,一心一意,只为砍下日本鬼子的鬼头。”
东北厨师端着一个白色的大瓷碗,放在圆桌的中央,说:“这第一道菜,叫做大团圆。”
合欢和王不留行,坐了主席,卫茅和六月雪,王不留行的副官、司机,坐在陪席上,卫茅的哈哼二将,飞蓬和龙葵,坐在末席。
众人一瞧,东北厨师做的大团圆,有肉丸子,鱼丸子,雪花丸子,鹌鹑蛋,乳鸽鸽,乌鸡蛋,拔丝芋头,莲子,周围配着一簇银耳。
合欢忙着给王不留行夹菜,但手太颤抖,老是夹不稳。六月雪忙着站起来,用竹制的汤勺子,先给王不留行舀了一勺,再给干妈舀了一勺。
卫茅握着一瓶琥珀色的红酒,走到王不留行面前,说:“舅舅,你与我娘骨肉团圆,外甥不太懂事,特意为你和娘,准备了一瓶石榴果酒,请两位长辈满饮一杯!”
王不留行问:“外甥哎,你给我解释一下,喝石榴酒的意义是什么?”
卫茅说:“石榴果内,石榴籽紧紧包围在一起,象征着一个大家庭,骨肉不可分离。元朝有个曲作者家在《合同文字》中说,待他长大成人后,须教骨肉再团圆。”
王不留行击掌大呼:“卫茅,你这个外甥,果真有几分才学。做舅舅的,非常高兴,满饮此杯!”
卫茅说:“娘,这石榴果酒,度数低,你和舅舅对饮一杯吧。”
合欢说:“儿子,看到今天这个场景,做娘的还没喝酒,却早已醉了。”
王不留行说:“卫茅,你与六月雪,来自两个家庭,好不容易,结为异姓姐弟,也对喝一杯吧。”
六月雪却说:“舅舅,你得给我主持公道,如果卫茅欺骗了我,应不应该先罚一杯酒?”
王不留行说:“六月雪,卫茅是怎么欺骗你的?”
“卫茅带我回神童湾街上的芭蕉山,去见薛锐军的父母,那晓得,锐军的父母,既古板,又吝啬,不待见我这个儿媳妇。卫茅却谎称,锐军的父母亲,在邵东县廉桥街上,做药材生意。”
王不留行笑着说:“六月雪参谋,这是个善良的谎言,怎么能罚?应该是奖一杯才对啊。”
六月雪朝卫茅翻了一个白眼,说:“舅舅说得对。”
石榴果酒,仅仅是前戏酒。龙葵待果酒喝得差不多了,搬来一箱古井贡酒,在王不留行、王不留行的副官、卫茅帮主和飞蓬面前,摆上一瓶。当然,自己那一瓶酒,不可缺少。
合欢说:“弟弟,别光喝酒,多吃点汤水菜,垫饱肚子。”
王不留行说:“姐姐,等我们打败了日本人,我接你回陬市老家,去转转,去看看。”
合欢说:“正好,我要到父母的坟前,忏悔一切。”
这场团圆酒,足足喝了三个小时才散场。走到饭店门口,王不留行再次拥抱着姐姐合欢:“姐姐,珍重。”
合欢说:“弟弟,你也是。记得常来看看姐姐。”
王营长走后,合欢说:“干女儿,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湘雅医院检查一下胎位。”
“干妈,不要那么麻烦吧?”
“你和你娘一样,太任性。”合欢说:“你娘是因为张敬尧缉捕她,才没有检查过胎位,生你的时候,接生婆说胎位不正,结果出了好多好久的血,吓死人了,你爷老子呢,自从知道你妈暗恋那个教员先生之后,对你娘,不闻不问,根本不管她的坐死。”
六月雪说:“干妈,你莫说了,我去就是了。”
卫茅一回来,九一八饭店的生意,又意外地好起来,那帮混吃混喝的小痞子,敲诈勒索的小官吏,统统消失不见。
六月雪胎检结果,一切正常。不过,妇产科的医师说:“六月雪参谋,你应保持适量的运动,更有利于胎儿发育和生产。”
干妈没有空闲时间,卫茅也没有空闲时间,六月雪只好从都正街,走到八角亭或坡子街,再回到都正街。
一个人走来走去,兴趣索然,干脆跑到书底,买了一本托尔斯泰写的《战争与和平》,躺在长沙发上,上午看一章,下午看一章。
卫茅买了一大兜葡萄、车厘子、苹果回刻都正街,说:“姐,这三种水果,你记得多吃一点,对孩子有好处。”
“你怎么晓得这三种水果对腹中胎儿有好处?”
“我娘安排的。”卫茅捡起托尔斯泰写的《战争与和平》,说:“姐,这种小贵族老疯子写的小说,你也看?”
“你为什么说他是老疯子?”
“一个纵欲又禁欲的人,一个滥赌而又忏悔、忏悔片又继续赌的人,一个痴恋社交而又格格不入的人,一个理智而又疯狂的人,不是疯子是疯子是什么?”
“哟哟,弟弟,你认为,他反对任何战争,也有错?”
“我们抗日战争,是关乎民族危亡的正义之争,何错之有?难道叫我们心甘情愿腑首称奴,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