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小鑫 作品

第902章 吞噬

娄望那一声嘶哑的吼叫,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劈开了山洞里凝滞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死死盯着那台在幽暗中兀自静默的织布机,眼神里翻涌着震惊和一种被戏耍后的狂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知道了!原来…原来是这样!是我小看了它,小看了这台鬼东西!”他猛地摇头,目光如炬,转向环绕着他们的巨大山壁,“不,或许不该说织布机本身,而是…是这座山!是它整个山体在作祟!”

他几步冲到墙角,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全然不顾脚下碎石飞溅。他弯腰,双手深深插入一堆细碎、闪烁着微弱蓝灰色磷光的碎屑中,捧起满满一捧,仿佛捧着一掬来自幽冥的星尘。他快步走回娄博杰身边,将那捧散发着奇异冷光的碎屑几乎杵到娄博杰眼前,细小的光点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流动:“看!就是这东西!就是这山肚子里长出来的鬼东西!就是这些该死的、见鬼的矿物质,把我们拖进了那个鬼打墙的幻境!是它们放翻了我们!”

那捧细碎的矿物在娄望粗糙的手掌里,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晶,又像是凝固的星辰碎片,散发着一种不属于此世的幽微冷光。它们彼此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几乎湮灭在空气里的沙沙声,像是无数沉睡的细小生物在低语。光点流转,映得娄望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狰狞。

森德鲁长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他缓缓环视着这处高康会世代视为圣地的洞窟,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信仰根基被撼动的茫然:“娄望…这…这怎么可能?我们高康会的人,在这片山腹里生息、祭拜,一代又一代人,少说也过去了几百年!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神圣之地陷入过如此可怕的沉睡,更别说见到什么幻境!”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娄望手中的矿石,又落在那台古老、沉默、却仿佛散发着无形压力的织布机上,语气里充满了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在你们到来之后,这山,这机器,就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恶意?”

娄望的目光如冰冷的铁锥,死死钉在那台织布机布满岁月尘埃的木架上。织布机在洞窟深处投下的阴影,仿佛有了生命,正在无声地蠕动、扩张。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冷笑,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以前?以前你们把它高高供起,当它是无所不能的神器,是赐予你们安宁和力量的源泉!你们对它只有敬畏、只有虔诚的供奉,它自然‘安分守己’!”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洞穿真相的尖锐,“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来了!我们带着质疑,带着探索,甚至带着摧毁它的目的!它‘感觉’到了!它‘知道’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一甩手,将掌中那些细碎的矿石狠狠砸向地面,光点四溅,如同炸开了一小片冰冷的星云,“一台老掉牙的木头织布机!一堆破铜烂铁!它竟然…它竟然‘有了’意识!”

“意识?”李志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职业赌徒特有的、对任何超常事物本能的不信任和尖锐质疑。他锐利的目光在娄望、织布机和那些散落地面的诡异矿石之间来回扫视,试图找出逻辑链条上的裂缝,“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石头…这些埋在山里的矿,给了那台死物…灵魂?让它活过来了?”他向前踏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准备扑击前的猎豹,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紧绷的审视。

娄望重重地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弯腰,从地上捻起一小撮尚未完全散开的矿石粉末,在指尖用力地揉搓、碾磨。那些细小的颗粒在他指腹下发出细微的呻吟,幽蓝的冷光仿佛渗透进了他的皮肤纹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岩石缝里挤出来的:“没错!这里的矿石…它们根本就不是地球该有的东西!它们的气息,它们的‘行为’,完全超出了我们已知的物理法则!”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洞窟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宇宙深处某个不可名状的角落,“现在看来,越来越清晰了…它们很可能…不,它们几乎可以确定,是来自更高维度的空间!是从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外面’,像陨石或者某种渗透一样,坠落到这里,嵌入了这座山的命脉!”

唐灵一直沉默地站在稍远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还在抵御幻境残留的彻骨寒意。此刻,她白皙的脸庞在矿石幽光的映照下更显脆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这里能彻底屏蔽掉‘先驱者’那无所不在的信息覆盖网…就像一道天然的绝对屏障。”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问出那个盘踞在所有人心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那…那我们刚才经历的…那些可怕的景象,那些逼真的选择…到底是虚假的幻境,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真实’?”

娄望低下头,视线死死锁定在自己反复揉捏着矿石粉末的手指上。那些冰冷的、闪烁着微光的细屑,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粘性,顽固地吸附在他的皮肤上。他用力地搓捻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恨意和一种被愚弄的狂躁:“哼!选择?不过是它编织出来玩弄我们的把戏罢了!是它投射出来的、带着毒刺的可能性!”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瞪向那台沉默的织布机,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它生吞活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绝不相信!绝不相信一台随时都可能散架的老古董,真有本事看透未来!它不过是在…在窃取我们的恐惧,玩弄我们的记忆!”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爆发的困兽。那台织布机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阴险狡诈、必须被彻底拆解毁灭的仇敌。

就在娄望狂怒的低吼在山壁间回荡时,一直沉默蹲在地上的娄博杰动了。他仿佛根本没听见娄望的咆哮,只是专注地、近乎痴迷地用手指拨弄着地面那些细碎的矿石。指尖在冰冷的沙砾间游走、按压、揉搓,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而专注的仪式。他一边玩着这些来自异域的“细沙”,一边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巨大的波澜,显然仍在与幻境中那些过于真实、过于冲击的景象搏斗。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脸色异常苍白,额角还残留着冷汗干涸的痕迹。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赌徒在巨大压力下剖析对手陷阱时的精准:“恐怕…没那么简单。”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志超脸上,带着寻求印证的神情,“我和李志超,都是刀尖上跳舞的人。幻术,是赌桌上最基础也最致命的武器之一。从踏入这一行起,‘免疫’幻术就是刻进骨子里的训练,是无数次对抗后融入血液的本能。普通的视觉欺骗、心理暗示,对我们根本无效。”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重新感受那撕裂一切的力量,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展示意味,摊开了自己的左手手掌。掌心向上,暴露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

那景象令人倒吸一口冷气!

一道狭长、狰狞的灼伤痕迹,如同一条扭曲的暗红色毒虫,赫然烙印在他掌心最柔软的纹路交汇处!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焦糊的蜷缩状,中心部位甚至能看到更深层的、带着诡异蓝灰色光泽的组织,仿佛有细小的、燃烧着的冰冷火焰曾在那里肆虐。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与周围完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正微微地、持续地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

“看这里,”娄博杰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般的冷漠,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这就是把我从那个‘幻境’地狱里硬生生拽出来的东西。不是什么意志力,不是什么幻术免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掌心那可怖的烙印,“是痛!是这种…被活活烧穿的剧痛!如果不是它像烙铁一样烫穿了我的神经,我根本不可能醒过来!我可能…已经迷失在那里,被它彻底消化掉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地上那些闪烁着幽蓝冷光的矿石碎屑,最后定格在森德鲁那张写满震惊和古老智慧的脸上:“森德鲁长老,我不是在说矿石救了我。”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近乎自嘲的弧度,“恰恰相反。我觉得…是它们想吃掉我。”

“吃掉你?”森德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苍老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对,吃掉我。”娄博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冰冷绝望,“因为我进去过。我踏足过那个四维空间的碎片…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留下点什么,或者…沾染上什么。”他再次低头凝视着掌心那狰狞的伤口,那蓝灰色的边缘在幽暗光线下仿佛仍在微微搏动,“或许在这些来自高维的‘矿石’眼里,我就是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点心?一块行走的、富含它们渴望能量的‘食物’?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它们的一种刺激,一种…开餐的信号?”那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持续的、深入骨髓的抽痛和难以忍受的灼热,像有无数贪婪的微小生物正顺着他的血脉啃噬,试图将他从内部点燃。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