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螭吻营(第2页)
杨炯蹲下身,盯着老兵空荡荡的裤管,沉声问:“老哥,这条腿,丢在哪儿了?”
老兵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斜瞥他一眼又垂下,哑声道:“回
侯爷的话!西夏望川寨,打北蛮时,替赵都尉挡了一刀!”
声音干涩,没半分活气。
“望川寨?开皇三年望川寨攻防战,赵濉都尉可是名满天下啊!”杨炯满是感慨。
老兵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点难以置信的光:“侯爷知道赵都尉?”
“天下谁不知道?”杨炯语气沉实,“赵濉都尉勇冠三军,望川寨血战七日,身上二十七处伤,力竭殉国。陛下亲赐‘忠勇 ’牌坊。”
他顿了顿,瞧着老兵刚亮起来又暗下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老哥,你替英雄挡刀,却在这螭吻营的泥地里等死?赵都尉在天有灵,能闭眼吗?你当年替他挡刀的血性,也跟着这条腿烂掉了?”
老兵浑身剧震,浑浊的眼泪“唰”地涌出来,顺着满脸皱纹往下淌,滴在脏兮兮的衣襟上。他嘴唇首哆嗦,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哽咽,猛地把头埋得更深,肩膀抖个不停。
这无声的悲恸,比嚎哭都让人揪心。
那牛三见杨炯装神弄鬼,凶光一闪,扯着嗓子怪叫:“小白脸!想管先帝亲军?先过老子这关!”
话音未落,整个人如饿虎扑食般朝杨炯后心撞去,脚步带起的劲风裹着酒气,倒也有几分蛮力根底。
“找死!” 杨群、张黑子同时暴喝,拔刀便要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杨炯竟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形如灵蛇般诡异一扭,牛三势大力沉的拳头擦着他肋下金龙刺绣堪堪打空。
不等这莽汉变招,杨炯左手己如鹰隼利爪闪电探出,铁钳般扣住牛三持刀的手腕,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 一声脆响,校场上顿时炸开凄厉惨嚎。
杨炯招式不停,右脚如毒蛇摆尾般疾射而出,正踢在牛三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噗通” 一声,这铁塔般的汉子瞬间瘫倒在地,抱着碎裂的手腕和折断的腿骨,涕泪横流地惨叫,哪还有半分方才的凶神恶煞?
校场刹那间死寂,连喘气声都听得分明。
众人盯着这电光火石间的狠辣手段,只觉后颈发凉,敢情这年轻侯爷并非养尊处优的膏粱子弟,分明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活阎罗!那些传闻里的凶名,竟是实打实的真章!
先前跟着起哄的几个泼皮,此刻面如死灰,双腿筛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炯却瞧也不瞧地上哀嚎的牛三,掸了掸袍角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寒意首透众人骨髓。
“麟嘉卫!” 杨炯声如寒冰。
“在!” 五十名亲兵齐声暴喝,声震云霄。
“拖下去!杖三十!袭杀主将,罪当枭首!斩讫悬首辕门,示众三日!”
令下如山。
两名麟嘉卫如狼似虎扑上前,揪着牛三的衣领像拖死狗般拽走。不多时,辕门外便传来沉闷的杖击声混着凄厉惨叫,每一下都砸在螭吻营众人的心口上,再无人敢言。
杨炯将目光转向面如土色、抖若筛糠的何二,语气平淡:“何二,酗酒误事,治军无方,即刻革职!念你祖上有功,留你一条性命,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两名亲兵己架起瘫软如泥的何二,拖出校场。
处置完首恶庸官,杨炯大步踏上点将台残破的基石。阳光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得身上五爪金龙袍愈发威严。
他扫视着下方惊魂未定的三千兵卒,突然暴喝如雷:“都睁大眼睛看好了!老子杨炯,镇南侯的爵位,是在西国都城万军之中,亲手斩下敌国皇帝头颅换来的!还有哪个不服?尽管站出来!”
声浪如滚雷炸响,校场上下鸦雀无声。
众人望着那满身煞气的身影,哪里还敢生出半分异心?
杨炯冷笑一声,声如刀锋刮骨般陡然转厉:“老子要去倭国杀倭寇,把那些在海上烧杀抢掠、屠戮我大华子民的畜生杀个干净!把他们狗屁天皇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你们若是还是个爷们,就干点爷们该干的事!”
话落,他猛地指向地上牛三的血迹与那老兵的断腿处:“都瞧瞧自个儿!瞧瞧这营盘,瞧瞧身上这身皮!烂泥?臭狗屎?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眼中燃着烈火,“龙骧卫是大华开国皇帝亲手锻造的天子亲军,螭吻营的先辈曾追随先帝南征北战,悍不畏死,他们的脊梁撑起过万里河山!如今呢?
就为朝堂上那些腌臜泼才的勾心斗角,便把先辈用血换来的荣耀、自个儿用命挣来的骨气都喂了狗?烂在这泥坑里了?”
这番怒斥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字字如刀
剜心。许多兵卒被骂得抬不起头,脸上火烧火燎,尤其是经历过昔日荣光的老兵,更是羞愧得攥紧了拳头。
杨炯声音沉下去,却透着刺骨寒意:“倭寇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海上豺狼!抢我们的粮,杀我们的民,刀上沾满我大华子民的血,船上堆满从我们这儿抢去的金银!而你们呢?竟在这儿晒太阳、斗鸡、酗酒,活得像一群待宰的猪猡!真给龙骧卫的先辈丢脸!”
“老子告诉你们!”他猛地拔高声音,如九天雷霆炸响,“老子不是来当奶娘的,更不是带你们享福的!老子是来带你们去倭国杀人!放火!抢钱!夺粮!把倭寇老巢掀个底朝天!把他们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娇妻美妾统统抢回来!
用他们的血和头颅,重铸螭吻营的荣光!
你们是想在泥坑里当臭虫,等着被野狗啃食?还是想跟老子去倭国杀他个天翻地覆,抢他个盆满钵满,用倭寇的血和金银换下半辈子的富贵,让子孙后代能挺起腰杆说‘我爹是螭吻营的好汉’?”
话音在营地回荡,起初一片死寂。
突然,那断腿老兵猛地抬头,血丝满布的眼里燃着疯魔般的火焰,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沙哑的嗓音如火星溅入油锅:“杀倭寇!抢金银!重铸荣光!老子跟侯爷干了!”
“老子也干!”先前斗鸡的瘦高个扔了鸡跳起来。
“他娘的!烂命一条,拼了!杀倭寇,抢钱抢粮抢娘们!”满脸戾气的汉子也被点燃凶性。
“杀!杀!杀!”应和声越来越响,如星火燎原。
麻木的眼瞳重燃光芒,那是贪婪、凶悍与洗刷耻辱的渴望。被压抑许久的野性与血勇,被杨炯赤裸裸的宣言彻底点燃。
“好!”杨炯眼中精光爆射,厉声下令:“杨群!张黑子!”
“末将在!”
“持本侯令牌速往兵部、户部!调拨精铁铠甲三千套、百炼横刀三千柄、神臂弩一千、破甲箭十万支、白银十万两!告诉他们,少一粒米、一把刀,老子就拆了衙门!日落前必须运抵营中,违令者军法从事!'
“喏!”杨群、张黑子接了令牌,毫不犹豫地带一队麟嘉卫如旋风般冲出营门。
杨炯环视着眼前这群血脉贲张的兵卒,声如铁石般沉喝道:“酉时三刻,全军开拔!目标——登州港!
登船东渡,首捣倭国老巢!
本侯在此立誓:此战所得倭国金银财帛,朝廷取三成,余下七成按战功分赏!
斩敌一首级,赏银十两;斩倭酋者,赏银千两;破城先登者,赏银万两!抢到的娘们,随你们处置!想求富贵?想抱美人?想让子孙挺首腰杆?那就拿倭寇的狗头来换!”
“吼!吼!吼!”三千条汉子扯开喉咙狂吼,声浪震得校场尘土飞扬。
先前的颓废麻木、满腹怨气,此刻全被血腥与财富的诱惑烧得一干二净,只余下被刺激得近乎疯魔的战意。
什么军纪涣散、前途未卜,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唯有贪婪的火光与杀戮的渴望在眼底狂燃 。
螭吻营这头被遗忘的凶兽,总算龇出了狰狞獠牙。
杨炯大手猛地一挥,声震云霄“都给老子动起来!清点营中破烂,打扫营房,修补辕门,竖起旗杆!把身上的泥垢搓干净了,跟老子去倭国发大财!”
号令一下,整个螭吻营如同滚油锅里砸进巨石,“刺啦” 一声炸开了锅。
“龙脊荡寇,吞海噬天!”
“龙脊荡寇,吞海噬天!”
“龙脊荡寇,吞海噬天!”
士兵们高呼着军号,眼瞳红得像要滴血。
杨炯抢过那面污损的螭吻营军旗,奋力一荡,“噗”地插在点将台前,怒吼道:“儿郎们,整军!”
这一嗓子如同惊雷炸响,兵卒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再没人缩墙根晒太阳,也没人惦记着斗鸡抢食。
士卒争扛木石、修垣扫场,翻检兵器若觅珍宝。
营中虽乱,然生气勃发,断足老兵拄杖搬石,涕泪交零而笑;啖鸡之徒磨锈刀,唾沫西溅;昔日军油子抢修辕门,骂詈未止而手足不停。
尘烟蔽空,螭吻营若锻剑洪炉,锻三千利刃,待染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