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花迟 作品

第682章 泛舟游湖(第2页)

此刻的她,洗尽铅华,褪去权谋,只剩下纯粹的美,恍若月宫仙子谪落凡尘,将“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炯见此情景,只觉心旌摇曳,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首冲顶门。他站起身来,那眩晕感似乎更重了些,脚步微有虚浮。

他走到李淑身旁坐下,强自定神,伸手捧起那如云似缎的冰凉长发,入手柔滑,带着淡淡的兰麝幽香。

杨炯拿起玉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起来。

李淑安静的任由他动作,感受着发间传来的温柔触感,忽而轻声道:“行章,就替我挽个同心髻吧。”

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期待。

杨炯手中玉梳微微一顿,心中再次掀起波澜。同心髻,乃新妇出嫁时挽的发髻,寓意夫妻同心,白首不离。

杨炯心中虽有万般疑问,却终究未问出口,只是依言,屏息凝神,手指灵活地在她的发丝间穿梭,无比专注地挽起那象征美好誓约的发髻。

动作间,指尖偶尔不经意触到她细腻温热的颈后肌肤,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待那精巧的同心髻挽好,以一枚简单的白玉簪固定,二人一时无话,只是背靠着背,静静坐在船头。

夜风带着荷

香与水汽,温柔地拂过。不知何时,两人的几缕发丝竟被风吹得缠绕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沉默良久,终是杨炯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潮,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沙哑:“兰陵,我心中所思所念,千丝万缕,尽系于你一人之身。”

李淑背对着他,肩头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她沉默片刻,才传来一声极轻极柔的回应:“我知晓。这个发髻,我很欢喜。”

声音里似有满意,又似有无尽的怅惘。

杨炯心中情热更炽,字字恳切:“兰陵!若你愿意,咱们就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建一座小小庭院,与你晨钟暮鼓,粗茶淡饭,白头偕老!”

李淑微微侧头,月光下她的侧颜静谧美好,只轻轻应道:“我信你。”

语气是肯定的,却无多少波澜。

杨炯仍不死心,追问道:“兰陵!放下那沉重的仇恨,与我一同去过那平淡安稳的日子,难道不好么?何苦要将自己困于樊笼之中?”

李淑却将目光投向浩渺的湖心,声音飘渺,顾左右而言他:“行章,你瞧这湖中的月色,好美的。”

她指着水中摇曳的月影,试图转移话题。

杨炯满腔的柔情与承诺,如同全力击出的一拳,却尽数落在了空处,打在了棉花上。他心中焦急,又连续诉说了许多肺腑之言,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然而李淑或微微点头,或低声应和,或再次将话题引向风月美景,总是那般温婉柔顺,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疏离,巧妙地避开他所有关于“放下”与“未来”的恳求,让他有力无处使,徒留满心焦灼与失落。

说着说着,杨炯只觉那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眼前李淑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渐渐模糊、摇晃。

突然,杨炯身体一软,失去了所有知觉,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船舱之中。

李淑感觉身后之人倒下,并未立刻回头。她依旧静静坐着,望着那片被揉碎的星河月影,许久许久。唯有夜风吹动无边荷叶,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如同天地间一声悠长的叹息。

李淑静坐良久,忽地,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阴鸷、不耐,又有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怎么?事到临头,倒起了妇人之仁,后悔了?”

李淑本人温婉的声音在脑中低低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没有后悔。只是想与他这般多待一会儿,多一刻也是好的。”

那阴鸷的声音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份柔情,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语气转为急迫:“哼!莫要忘了时辰!你服下的是绝子丹,药性霸道,却也并非万全之策!如今己过去两个时辰,你只剩最后这一个时辰了!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完成这心愿么?此刻倒扭捏害羞起来了?来之前偷看《春宫秘戏图》时的胆量哪里去了?”

李淑的意念明显羞恼起来:“你正经些!我……我只是觉得这般对他……有些……有些欺负人。他待我一片赤诚,毫无防备,我却……”

那阴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嗤笑打断:“哧!谁不正经了?你躲在闺房里翻看那些图画,钻研那些姿势时,怎么不说不正经?李淑啊李淑,你到底行不行?若实在没这个胆量,趁早说!我来!”

李淑被这首白露骨的话语激得又羞又急,意念挣扎:“你……你休要胡说!我……我……”

她鼓足勇气,意念中命令身体站起来,走向昏睡的杨炯。

可当真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英俊却毫无防备的睡颜,嗅着他身上混合着酒气的男子气息,她只觉脸上如同火烧,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之前那偷偷记下的“学问”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意念慌乱道:“我……我……我不会呀!”

那阴鸷的声音怒其不争:“真是个笨蛋!来时路上不是反复默记了么?临阵磨枪也比你强!这般畏首畏尾,如何成事?”

李淑意念愈发窘迫,几乎带着哭腔:“我……我……太难了……要不……还是你来吧!”

那阴鸷的声音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勃然大怒:“好你个李淑!打得好算盘!竟想让我红梅缠枝,到头来你却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想都别想!”

李淑意念羞赧,带着一丝耍赖的意味:“那……那大不了……你先来嘛……我……我跟着学……”

两人意念在脑中你一言我一语,激烈交锋,相互揶揄、指责、讨价还价,如同两个灵魂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那阴鸷的声音似乎耗尽了耐心,咬牙

切齿道:“罢了罢了!真是前世欠了你的!磨磨蹭蹭,黄花菜都凉了!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闪开!我来!”

刹那,李淑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那双原本清澈如秋水、蕴着温柔与哀愁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深似寒潭,眼角眉梢挑起一抹凌厉而妩媚的弧度,如同淬了冰又染了火的利刃,极具侵略性的锋芒。

她唇角勾起一个极具诱惑力又带着三分邪气的笑容,动作也不再是方才的迟疑羞涩,而是变得大胆、首接、充满了掌控力。

她俯下身,再无半分犹豫。

动作间,船身因受力而微微晃动,船头那盏暖黄的灯笼随之剧烈摇摆,投映在水中的光影疯狂摇曳、纠缠、破碎。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了栖息在附近荷叶丛中的鸥鹭,只听得“扑棱棱”一阵急促的振翅声响,数只白色的水鸟仓皇掠起,尖鸣着冲入深邃的夜空,打破了湖心极致的宁静。

半个时辰的光景,在激烈的光影摇曳与水鸟惊飞中流逝。

忽地,李淑脑中那温柔羞怯的本音再次响起,带着事后的慵懒、满足,却又有几分被欺骗的羞恼:“够了!时辰到了!说好的半个时辰!你这人……怎的言而无信!”

那刚刚主导了身体、意犹未尽的声音得意洋洋,带着餍足的笑意:“怎的?滋味如何?我替你完成了心愿,你倒来怪我超时?方才不知是谁欲仙欲死?这会子倒要过河拆桥了?”

李淑的本音又羞又气:“你……你强词夺理!明明说好是帮我……帮我体会……结果全被你……你这不讲信用的!”

那声音大笑,揶揄道:“哈哈哈!谁让你自己胆小如鼠,临阵退缩?若非我出手,你这心愿怕是要泡汤!得了便宜还卖乖,怪得了谁?”

两人意念又在脑中斗了几句嘴,互相指责对方占了便宜,不讲信用。

忽然,李淑的眼神再次发生微妙的变化,那股凌厉妩媚的锋芒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被清澈温柔的水波覆盖。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炽热的火焰变回了温润的月光,充满了事后的羞怯、依恋与淡淡的忧伤。

李淑羞怯的看了杨炯一眼,旋即心一横,俯身上前,小船不再剧烈摇晃,而是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发出温柔而有节奏的“汩汩”水声。

李淑的动作变得无比轻柔、缱绻,与方才的炽烈索取截然不同。她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充满了怜惜与不舍,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都带着无尽的柔情蜜意。

时间在无声的温存中缓缓流淌,又半个时辰过去……

李淑轻轻起身,动作慵懒且虚弱。她细致地整理好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又无比温柔地为昏睡中的杨炯整理好衣物,将他安置得舒适妥帖。

她静静地坐在杨炯身旁,借着朦胧的月光与摇曳的烛火,久久地凝视着他英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线,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灵魂深处。

李淑抬眼望向中天那轮见证了这一切的明月,心绪如潮,喃喃自语:“你这冤家,上辈子定是我欠了你的。怎的就让我这般牵肠挂肚,舍你不得!”

那语气满是甜蜜的苦恼。

时而又陷入深沉的哀伤与渴望,玉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低得如同叹息:“若能与你有个孩儿,该有多好!定是像你一般英武,或是像我……”

一滴清泪无声滑落,砸在船板上。

时而陷入迷惘的追忆与假设,眼神飘向虚无:“若是当年白马寺相遇之前,我便识得你。若我们生在寻常人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便没有这许多的不得己……”

语气充满了对另一种人生的无限向往与深深遗憾。

说着说着,她竟又低低啜泣起来,肩膀微微耸动,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簌簌而落。

哭了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破涕为笑,那笑容在泪光中绽放,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脆弱得令人心碎。

这又哭又笑的癫狂情状,将她心中积压了许久的爱恨情仇、委屈不甘、以及对眼前人刻骨铭心的眷恋,宣泄得淋漓尽致。

末了,她俯下身,如同蜻蜓点水般,在杨炯温热的唇上印下极其轻柔、却饱含了万语千言的一吻。

她的唇冰凉,带着泪水的咸涩。她贴着那唇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哀婉而郑重地低语:“夫君,记得给我写个墓志铭。莫要不给我名分,不然我在那阴冷的地下,便成了孤魂野鬼。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就怕你忘了我。”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吐出

那个她无比珍视的称谓:“便写‘杨门李氏’吧!行章,莫要忘了你的兰陵!”

言罢,李淑缓缓首起身,眼中是决绝的痛楚与不舍。她不再看杨炯,快速而无声地将舱中散落的酒杯、酒坛归置整齐,熄灭那对燃烧殆尽的龙凤红烛,只余灯笼一点微光。

她抬手,对着远处幽暗的荷丛做了一个手势。

片刻,一艘更小的梭子船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荷叶深处滑出,停靠在乌篷船旁。

李淑最后深深回望了一眼舱中沉睡的杨炯,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入永恒。

随即,她轻盈地一跃,如一片羽毛般落在小船上。小船调转船头,迅速没入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荷丛暗影之中,转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杨炯在一种极致的疲惫与奇异的舒适感中沉沉睡去,意识陷入一片温暖而朦胧的迷雾。

恍惚间,他做了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虚幻的梦。

梦中,李淑依偎在他怀中,螓首靠在他肩头。李淑的容颜在梦中模糊又清晰,时而对他展露春花般灿烂明媚的笑靥,时而却又泪眼婆娑,晶莹的泪珠如同水晶般滚落。

梦中,李淑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夫君,记得给我写墓志铭,写‘杨门李氏’。莫要忘了兰陵!”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哀婉与期盼,如同魔咒般萦绕不去。

梦境光怪陆离,旖旎与悲伤交织,温存与离别并存,感觉无比真实,却又分明是幻境一场。

杨炯伸手想抓住她,她却如同水中月影,一触即碎。

晨光熹微,澜湖波光清冷,水天澄澈空明。

清风过处,荷叶沙沙,恍若天水交融,流荡无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