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郭子仪的战略部署
赵五迅速点齐数十名身手最好的斥候,带着钩索和短刃,如同壁虎般开始向那几乎垂直的崖壁攀爬。
他们的身影很快在嶙峋的岩石和稀疏的藤蔓间变得渺小而模糊。
崖壁陡峭,风化严重,碎石在斥候们手脚并用下簌簌滚落。赵五紧贴着一块凸起的岩石喘息,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抬头向上望,那崖顶仿佛遥不可及,隐没在灰蒙蒙的天光里。下方,大军的喧嚣如同沉闷的潮水,更衬托出这片绝壁的死寂。
“头儿,太干净了,”一个攀在赵五下方的年轻斥候压低声音,带着喘息,“连只山耗子都没有,不对劲。”
赵五没说话,只是示意噤声,眼神更加警惕。他拔出匕首,用刀柄小心地敲击着身旁一块看起来稳固的岩石。
笃、笃、笃……声音空洞。
他脸色一变,猛地发力一撬!
“哗啦!”一片薄薄的、用苔藓和泥浆伪装的石板应声碎裂滚落,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幽深洞口!
一股阴冷、带着尘土和陈旧火药味的空气从洞中涌出!
“有埋伏!”赵五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崖壁的寂静!
几乎是同时,洞内深处寒光暴起!
几支淬毒的短弩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赵五反应快如闪电,猛地侧身翻滚,弩箭“夺夺夺”钉入他刚才倚靠的岩石,箭尾剧颤!
但他身后那名年轻的斥候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胸口已被一支弩箭洞穿,身体一软,直直地向下坠去,砸在下方嶙峋的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随即坠入深谷。
“小六!”赵五目眦欲裂。
洞内人影晃动,几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借着黑暗的掩护,手持短刃扑出,动作迅捷无声,狠辣刁钻,直取赵五要害!
他们穿着与岩石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褐色紧身衣,脸上也涂抹着油彩,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不良狗!”赵五怒吼,手中匕首化作一道匹练,格开刺向咽喉的一刀,火星四溅!
脚下碎石崩裂,他险险稳住身形。
狭窄的立足点限制了他的腾挪,一个不良人手中的分水刺毒蛇般刺向他的肋下!
赵五猛地拧腰,分水刺擦着甲片划过,带出一溜火花。
他反手一记肘击,狠狠撞在那名不良人的面门上,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不良人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下,坠入深渊。
但更多的身影从洞中涌出,无声的搏杀在陡峭的崖壁上瞬间爆发。
钩索被割断的嗤啦声,兵刃撞击的脆响,短促的惨叫,人体坠落砸在岩壁上的闷响……不断响起。
赵五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他怒吼着将一个不良人踹下悬崖,自己也因用力过猛,脚下大片岩石松动崩塌!
“头儿小心!”另一个斥候扑过来想抓住他,却被一支从刁钻角度射出的弩箭射中脖颈,身体一僵,也坠了下去。
赵五拼尽全力,手指死死抠进一道岩缝,才止住下坠之势,挂在半空,惊魂未定。
他抬头望去,洞口处人影晃动,那些不良人并未追击,只是冷冷地向下望了一眼,随即迅速消失在洞穴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崖壁上几处刺目的新鲜血迹和几具扭曲的尸体,以及下方大军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掀起的一阵骚动和惊疑的呼喊。
“大帅!崖上有埋伏!是敌军的探子!”赵五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带着血沫和绝望,“我们的人……折了好几个!”
韩休琳在下方听得真切,脸色瞬间铁青,虬髯根根戟张,一股狂暴的怒气直冲顶门。
“郭子仪!老匹夫!”他咬牙切齿,几乎要将刀柄捏碎,“果然有诈!卢珪误我!传令!全军加速!给老子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这鬼地方!辎重车挡路的,给老子掀翻!挡路者死!”
他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峡谷中激起更大的混乱。
士兵们不明所以,只听到“加速”、“冲出去”的命令,以及主帅那不加掩饰的暴怒,恐慌像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开来,原本就混乱的行军序列变得更加拥挤不堪,叫骂声、催促声、甚至兵刃推搡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然而,就在赵五遇袭、韩休琳暴怒下令加速,大军喧嚣声浪达到顶峰的那一刻,几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岩鸽,如同几粒被风吹落的石子,悄无声息地从崖壁中段更高处、几个更加隐蔽、被苔藓和藤蔓完美遮掩的洞穴中振翅飞出。
它们灵巧地避开下方因混乱而更少关注天空的人马视线,轻盈地掠过那一线惨白的天光,旋即消失在西北方向的群山剪影之中。
其中一只鸽子的腿上,绑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空心竹管,里面塞着一卷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薄绢。
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韩军最精确的人数、兵种构成、行军序列、主将帅旗位置,甚至韩休琳本人的甲胄特征和前锋大将王猛、中军校尉李魁的名字,以及因赵五遇袭暴露而临时标注的“敌已生疑,加速行进”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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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良人河北道统领张世恩,此刻正藏身于一处能俯瞰整个飞狐陉入口的绝壁洞穴中。
冰冷的岩石紧贴着他的后背,寒意透过单薄的夜行衣渗入骨髓。
他身形瘦削,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唯有一双眼睛,在洞穴入口透进的微弱天光映照下,闪烁着鹰隼般锐利而沉静的光芒。
他如同真正的夜枭,耐心、精准、致命。
洞口处,一个同样身着灰褐色紧身衣的不良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统领,信鸽已放出。崖下斥候清理了七个,我方折了两个兄弟。韩休琳暴怒,已下令全军加速,前锋精骑脱离本队,直扑黄尖涧方向,队形更乱了。”
张世恩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下方峡谷中那条因加速而显得更加扭曲、混乱的钢铁长龙上,尤其是那脱离中军、正竭力向前突进的三万幽州精骑扬起的烟尘。
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而锋利。
“毒蛇已入彀,獠牙毕露,正撞向郭帅的刀口。”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加速?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更快些。告诉下面的兄弟,撤。剩下的,交给龙武军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峡谷中那因混乱而显得格外狰狞的军队洪流,身影如同融化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穴更深的黑暗中。
……
……
三百里外,龙武军团中军大帐。
帐内灯火通明,牛油大烛燃烧着,发出稳定的噼啪声,却驱不散那弥漫着的、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巨大的羊皮舆图几乎铺满了整个帅案,上面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标注得一丝不苟,朱砂、墨笔勾勒出清晰的敌我态势。
五十多岁的郭子仪,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唯有领口和袖口绣着的象征元帅身份的金线麒麟透露出无言的尊贵。
他站在舆图前,身形不动如山岳,目光却锐利如淬火的鹰隼,紧紧锁定在飞狐陉中段一个被朱砂重重圈出的地方——黄尖涧。
烛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跳跃,刻画出深刻的皱纹,每一道都仿佛蕴藏着无数场血战的故事和钢铁般的意志。
他的手指沉稳有力,指节粗大,此刻正稳稳地点在“黄尖涧”三个字上。
舆图上清晰地显示,此处两侧峭壁骤然收窄,涧底乱石嶙峋如犬牙交错,一条湍急的涧水穿流而过,形成一道天然的、几乎无法逃脱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