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钟亭 作品

第459章 贾谊遭迁 袁盎强谏

却说丞相陈平,专任数月,忽然患病不起,竟至谢世。汉文帝闻讣,厚给赙仪,赐谥曰献,令陈平长子陈贾袭封。陈平辅佐汉朝开国,好尚智谋,及安刘诛吕,陈平亦以计谋得功。陈平临死前说:“我这一辈子耍了太多阴谋,这可是道家禁止的。我们家以后肯定要败落,再也起不来了,都是因为我用太多阴谋害人啊。”他的后代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他的孙子因为抢别人老婆,杀了人的事情被判死刑,其爵位也被废了。曾孙陈何也因为杀人被判死刑,另一个的曾孙陈掌娶了卫子夫的姐姐,虽然有了如此强大的背景,也没能恢复家族之前的荣耀。可作为好诈者鉴。这且不必细表。

眼见陈平既然病死,相位这个官职缺乏人作,汉文帝又记起绛侯周勃,仍然使用他为丞相,周勃亦领受皇帝之命没有推辞。这个时候,刚好发生日蚀现象,朝廷告变,汉文帝刘恒因为天象示警,于是诏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当由颍阴侯骑士贾山,上陈治乱关系,至为恳切,时人称为至言。略云: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臣山是也。臣不敢虚稽久远,愿借秦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音朔百姓任罢,音疲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呼,天下响应,盖天罚已加矣。臣闻雷霆之所击,无不摧者,万钧之所压,无不靡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于纵欲恣暴,恶闻其过乎!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

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亡无也辅弼之臣,亡直谏之士,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今陛下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已在朝廷矣,乃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骋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懈弛,百官之堕于事也。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振贫民,礼高年,平狱缓刑,天下莫不喜悦。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向风,乃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大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絜音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得所尊敬,然后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

原来汉文帝刘恒虽然每日勤理政事,但素来个性喜好狩猎,往往乘着空暇的时候出游,以猎射为娱乐,所以贾山反复切谏。汉文帝刘恒浏览奏表,颇为嘉奖接纳,下诏褒奖,嗣是车驾出入,遇着官吏上书,必停车收受,有可采择,必极口称善,意在使人尽言。当时又有一个通达治体的英杰人材,与贾山同姓不宗,籍隶洛阳,单名是一谊字。少年卓荦,气宇非凡。

贾谊是当时的名士,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贾谊出生于洛阳,少有才名,师从荀况学生张苍。汉高后五年(前183年)即以能诵诗书善文闻名于当地,河南郡守吴公将其召致门下,对他非常器重,在贾谊辅佐下,吴公治理河南郡,成绩卓着,社会安定,时评天下第一。

汉文帝刘恒登基,听闻河南郡治理有方,擢升河南郡守为廷尉,吴公因势举荐贾谊。汉文帝刘恒于是征召贾谊,委以博士之职,当时贾谊21岁,在所聘博士中年纪最轻。

出任博士期间,每逢皇帝出题让讨论时,贾谊每每有精辟见解,应答如流,获得同侪的一致赞许,汉文帝非常欣赏,破格提拔,一年之内便升任为太中大夫。

贾谊在出任博士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作者也说道一番,方才令读者知道更多故事,虽然难免有文过繁杂之感,但是每一个故事总是有属于它的趣味以及玄幻神奇之处。

当时汉文帝登基初年,有个叫司马季的楚国人,曾在长安东市开设卜馆。宋忠这时任中大夫,而贾谊任博士,有一天放假,二人相偕外出洗沐,边走边讨论讲习先王圣人的道理,并且广泛地研究当时的人情风俗,因而相对慨叹。贾谊说:“我听说过,古代的圣人,如不在朝廷做官,就必在医师、卜者的行列里,到目前为止,我已见过三公九卿,以及朝中士大夫,他们的情况,都可以说已经了解了,我们试着去看看那些卜算者的风采吧!”

于是贾谊、宋忠两人同车到市上,并游览到了卜筮的馆子里。这个时候,天刚下着雨,路上的行人很少,司马季主正闲坐在里面,身旁有三四个弟子服侍陪伴着他。他们正在讨论天地间的道理,日月运转的情形,推究阴阳吉凶的本源。

宋忠、贾谊两位大夫很礼貌地求见,司马季主观察他们的情状和外貌,好像心里有数的样子。于是上前以礼相见,叫弟子引他们就座,坐定之后,司马季主再继续前面的话讲下去,分析天地的起源与终止,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还参入仁义之间的关系,陈述吉凶的符兆,说了好几千言,而且所说的无不条理顺畅。

宋忠、贾谊聆听之后,感到非常惊异而且有所领悟,于是整理冠带,修正衣襟,低头恭敬地端坐着,说:“我看了先生的容貌,听了先生的说话,私下观看当今之世,不曾见到啊!像您这样的高人,为什么要处在这低微的行业里,而做这种污诞的行径呢?”

司马季主闻言,捧腹大笑说道:“看两位大夫的模样,好像是有道术的人,现在怎么会说出这样鄙陋的话呢?措辞怎么会这样粗野呢?到底你们认为的贤者是怎样的人?所认为高尚的人是谁呢?怎样拿地位、行位污诞来加在长者的头上呢?”

两大夫同声同气地说道:“尊贵的官爵和优厚的俸禄是世人所认为高尚的,只有贤才才能高居上位置,今天先生所居留的不是那种地位,所以说是低微。说话不能令人尽信,行为不能切合实际,取用能合情理,所以说是污诞。卜筮者是世俗所轻视的。世人都说:“卜者多喜欢夸大怪诞之辞,来迎合人们的心意,虚伪地抬高他人的禄命,来讨人们的高兴。擅谈灾祸,来使人们忧伤,假借鬼神,来诈尽人们的钱财,要求厚得出的拜谢,来求自饱。”这都是我们所认为可耻的行径。”

司马季主说:“二公暂且安座!二位见过被发童子吗?日月照着他,他就行走,不照就停止。问他日月的疵暇和吉凶,却不得顺理回答,由此看来,能知道分别贤人与不肖的人实在太少了。”

(这里被发童子指的是没有成年的小孩)

司马季主接着说道:“大凡贤者的行为,都是以率直的言辞来做正直的劝谏,三次劝谏不被接受就引退下来。他赞美别人,并不希望别人的回报,讨厌别人,并不顾别人的怨恨,只以便利国家大众为急务,所以做官如果不合他的意愿的就不出任,俸禄如果不能和他的劳力相称的也不接受;看到心术不正的人,虽然官居高位也不尊敬他;看到行为有污点的人,虽居尊位不愿屈居其下;因此对于做官,得到了并不认为可喜,丢弃了也不会觉得遗憾。如果不是他的罪过,虽然屡受羞辱,也不会觉得内心有愧怍。”

司马季主接着口若悬河继续解说,道:“现在你们所说的贤者,都是些足以令人觉得可耻的人。他们很自卑的寻求进身之阶,说些过分恭维的话,互相以权势相攀引,以利益相诱导,相与亲密地摈斥正人君子,为的是要求尊宠名誉,为的是要享受公家的俸禄,从事私人的利益,枉屈主上的法令,渔猎贫苦的农民;只知道利用官位作为威势,利用法令作为工具,追求私利而做出横逆残暴的行为,这和拿着白刃去抢劫有什么差别?当他们开始试用为官的时候,会加倍努力地从事技巧诈骗,巧饰虚假的功劳,捏造不实的结果来蒙骗主上,因此能居上位甚至升官。他们在试官的进修,不会让真正贤者陈述功劳,乍到虚假的会把他添油加醋变为实在,把没有的变成有,把少的变成多,为的是国讲求便利取得荣势和尊位。”

司马季主说:“他们大吃大喝,犬马声色,无所不来,把亲人抛在一边不管,专做犯法害民的勾当,虚耗公家的财帛,这种人和手里拿着矛箭的强盗有何差别?只是攻击人家却不用弓刀罢了。欺骗父母却未定罪,杀了国君未被讨伐的人,如何认为是高人贤才呢?”

司马季主道:“盗贼发生而不能设法禁止,蛮夷不服不能感化摄收,奸邪兴起不能遏阻,公家消耗麋滥却不能做适当处理,行政措施和季节不配合能使他调和,年谷没有收获也不能调度粮食,有贤才的人不出来做事是不忠,不是贤才却要获居官位,来享受主上的俸禄,妨碍真正贤者的进路,这叫做窃位。有人事关系的就进用,有钱财的就礼遇,叫做虚伪。你们难道没有见过猫头鹰和凤凰的飞翔吗?兰芷和芎穷等香草被丢弃在旷野里,角蒿萧的野草却得得象密林一般,使正人君子退隐不显,在位诸公就是这样啊!”

司马季主言:“述而不作,是古时君子的本意,今天的卜者,上必效法天地的定理,下必取象四时的变化,再配合仁义的原则,分别龟策定出卦名,旋转栻盘,端正筮綦,然后才能谈天地间的利害,和事的吉凶成败。以前先王奠定国家,必先以龟策定日月,然后才代天治理政事。问定日、时,然后才敢迁入新居。生儿子必生占卜吉凶,然后才敢受胎怀孕。从伏羲氏画八卦,周文王演化成三百八十四爻而后天下大治。越王勾践仿文王八卦为阵势,终于大破敌国,霸主天下。由此看来,卜筮这件事有什么背负大道呢?”

司马季主又言:“况且行卜筮的人,必须扫除洁净然后设坐,端正冠带然后才谈论事情,这就是有礼的表现。他们的言语能使鬼神因而得到祭食,忠臣因而侍奉他的主上,孝子因而能供养他的双亲,慈父因而能畜养他的孩子,这就是有德的表现。只要能花用为数近百的小钱,生病的人或能因而痊愈,将死的人或能因而起生,患难或能因而避免,事业或能因而成功,嫁女儿、娶媳妇或能因而得以养生,如此功德,那里只值数十百个铜钱!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最崇高的美德像无德一般。'今天的卜筮者,都是给人大利益而所得的酬谢却很少,老子所说的,和这种情况有什么不同呢?”

“庄子说:“君子在心里面没有饥寒的忧患,外面没有被劫夺的顾虑,在上位时能居心存敬,在下位时能不为害他人,就是君子之道啊!”以今天的卜筮者所从事的职业,想储积也不可能积到委弃于地不切实用的东西,想收藏东西也不需用到府库,迁徙时不必用重车,他们云游天下,装备不多,但是只要歇下脚来就可以应用,而且可以用到死为止,没有穷尽的时候,抱着用不尽的东西。游于无穷尽的世界,虽是庄子的行也未必能比他们增加此什么。你们为什么缘故说不能卜卦呢?天象西北有不足,所以星辰移向西北,地理东南有不足,所以就用海为池。太阳到了中午必定移向西,月亮到了圆满必定趋向亏缺,先王的圣道有时存在有时损灭。你们要求卜者说话要讲求信实,不是也令人大惑不解吗?”

“你们见过说客辩士吗?思虑事情、策定计划,必须靠这种人。但是他们不能都用一句话就让君王的心意高兴,所以说话一定要托称先王,言语一定要谈到上古,思虑事情,策定计划,夸饰先王的成功,以及谈论他们的失败与缺失,使君王的心高兴或恐惧,来要求达到他们要求的目的,再没有比这种人说话多而且善于浮夸的了。然而要想强国成功,尽忠主上,没有这样又不能建立。今天的卜者,是引导迷惑、教化愚蠢的人。那些愚蠢迷惑的人,怎么能用一句话就让他们知道其中道理呢?因此说话不厌其多。所以骐骥不和疲弊的驴子同行,凤凰不和燕子麻雀为群,同样地,贤者也不会和不肖的人同列。因此君子居处在卑下隐蔽的地位来避开大众,自己藏匿来躲避人群,精细地察见天理人情和世间万象的道理,来除去种种的祸害,用来表明上天好生的德性,帮助上天养育生类,只希望有更多的绩效,并不求什么尊位和声誉。你们只是嘴巴向上随便发发议论的人,怎么会了解长者的道理呢?”

宋忠和贾谊听得精神恍惚,若有所失,神情茫然而脸上顿无人色。惆怅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整理衣服,起身再拜,然后告辞而退。贾谊和宋忠他们走起路来有气无力,出了门只能自己上车,趴在车栏上头不也抬,好像透不过气一样。过了三天,宋忠在殿门外看见到贾谊,就把他拉到旁边私下慨叹地说:“道德高尚就越安稳,权势高大了就越危险,处在显赫的势位上,失去这身体将不会太久了。卜筮的人就是有不精审而说不中的地方,也不见得被人夺去他乞求时的精米,若是替君王谋事而不中的话,就没有立身之地。这相离太远了,就像天冠地壤一般。也就是老子所说:“没有名象的就是万物的本原”啊!天地是那样空阔无边,万物又是那样地熙熙攘攘,有的安稳,有的危险,不知要居处在什么地方。我和你,如何能预先知道它呢!奸卜者居久了就越发安稳,虽然曾(庄)子的境界拿来相比,也没有什么差异啊!”

贾谊初任太中大夫,就开始为汉文帝刘恒出策。在汉文帝元年的时候,贾谊提议进行礼制改革,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以儒学与五行学说设计了一整套汉代礼仪制度,主张“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以进一步代替秦制。由于当时汉文帝刚刚即位,认为条件还没有成熟,因此没有采纳贾谊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