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进驻卢龙(万字大章)(第2页)
张乡正见他这般,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好感:“你唤什么姓名”
“俺家人叫俺大郎,俺叫王泓!”
“好好好!某记住你了,日后你若有不懂的便来乡正所找某!”
张乡正笑呵呵对王泓说罢,随后便见王泓应下:“俺会去的!”
不等张乡正回答,便见他撒腿往乡内跑去,而张乡正则是笑呵呵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家的娃娃”
“乡尾刚搬下山不到半年的王家人,平日就性格跳脱,叫嚷着要上战场。”
“倒是个有志气的。”张乡正轻笑,随后便与众人各自解散,往乡正所赶了去。
与此同时,如上游乡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许多百姓虽说不愿上战场,但得知此次是汉王领兵,顿时便热情了起来。
不过三日时间,东畿地区的五万民夫便已经征募完毕,并向洛阳靠拢而去。
不仅如此,诸如怀州、泽州征募的民夫也很快凑足了数量。
如此大规模的征集民夫,自然瞒不过紧邻河阳的魏博镇。
“当初某说不要响应,汝等偏偏不听,如今却弄了个虎头蛇尾,让某如何收场!”
魏州衙门内,身为魏博节度使的韩君雄此刻正在咆哮。
得知乐彦祯寸功未立的率军撤回魏博,韩君雄又气又恼,如今又得知朝廷开始大肆征召民夫,他就算用屁股想,也能想到朝廷的用意。
魏博打完了,如今该朝廷了。
“黄河已经开始化冻,他们便是想要攻过来,却也不容易。”
“没错,黄河不好过,他们现在怎么过得来”
衙门内的牙将们见韩君雄一直发脾气,顿时也来了脾气。
哪怕他们知道这件事是他们的错,但他们就是摆出自己没错的姿态。
韩君雄见他们如此,气得两眼一黑,扶住椅子才没倒下。
“你们能想到,朝廷难道就没人能想到吗”
“他们现在在河阳招募民夫,摆明了要从河阳对付我们。”
“眼下虽然不知道朝廷会调动多少兵马,但至少不少于万人。”
“你们近三万人都没能对付得了南边两万人,现在若是朝廷调动数万大军来攻,你们又待怎样”
韩君雄想要摆事实,讲道理,可他这种想法注定没用。
“大不了坚守城内,反正城中粮足,不怕朝廷来攻!”
“是极!这老天又是大旱又是大雪,今年春耕种不了就种不了,到时候朝廷撤了,我们再南下劫掠,不怕抢不到粮食!”
“韩大郎莫要夸大,昔元和年间朝廷兵强马壮都收拾不了我三镇,如今拿什么与我三镇争斗”
“对了,还有西边的昭义。”
“没错,还有昭义!”
牙将们沾沾自喜,觉得以四镇实力,足够对付朝廷,却不想四镇关系并不紧密,若是魏博被朝廷攻打,其余三镇是否出兵还是问题。
韩君雄显然也早就猜到了这点,故此叫嚷道:“三镇三镇,这些年与昭义、成德摩擦不少,他们凭什么帮你们!”
只是一句话,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牙将们便变了脸色,韩君雄也干脆坐下道:“说啊,继续说!”
牙将们面面相觑,此时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他们都没有话说,韩君雄只能看向寸功未立的乐彦祯:“乐刺史,你说!”
“某……”乐彦祯汗颜,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前些日子牙兵出力,他也不至于寸功未立的北上。
这些牙兵闲散了几十年,父辈的本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除了身上的甲胄厚实,其它还不如普通的州兵。
“哼!都说不出话来,那就该某说了!”
韩君雄冷哼,继而说道:“派使者去昭义、成德,再去联系卢龙的张公素。”
“张允伸那个老家伙肯定不会支持我们,如今只能依靠张公素那群人了。”
“备礼的钱粮,各衙门分别出一份,莫要寒酸了。”
“若是舍不得钱财,等官军兵临城下时,便守着钱财等死吧!”
韩君雄起身向外走去,留下牙将们面面相觑。
不过此刻的他也犯嘀咕,生怕这群牙将看自己不舒服,动手把自己收拾了。
好在直到他走出了衙门,都不见有人对他动手,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倒是在他走后,有牙将看向众人:“如何”
“能如何!”乐彦祯也来了脾气,若非这群牙将带着牙兵鼓噪,现在哪里有这么多事。
他起身向外走去,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的离开了衙门。
魏博的使者很快便赶往了三镇,而此时的三镇则是都在观望。
不同的是,昭义的卢匡和成德的王景崇是在观望朝廷接下来的动向,而卢龙镇内的诸州刺史则是都在观望幽州张允伸的安危。
张允伸保境安民二十三年,使得百姓、牙兵、牙将都能得到利益,众人自然不希望他死。
只是张允伸的年纪摆在这里,八十八岁的他,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一口气拖着。
“南边……消息……”
满是药味的卧房里,宛若皮包骨的张允伸,此刻呆愣看着头顶的罗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声音虚弱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跪坐在他身旁的六旬家仆见他如此,偷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还未有消息传来,但八郎君早已抵达洛阳,肯定能无事的。”
张允伸闻言张了张嘴,却挤不出半点声音。
他此刻全靠信念吊着一口气,他要得到刘继隆的承诺,才敢彻底咽气。
凭着这股信念,他硬生生撑到了现在,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两只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也正在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渐渐变暗。
他从正月十五撑到了三十,整整撑了十五天,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那已经几乎丧失的听觉,却突然敏锐了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中年家仆持着书信快步跑来,连滚带爬的来到了他床榻前。
“洛阳…洛阳来信了,是汉王的手书!”
老仆见状连忙抢过手书,快速将其拆开,而后侧目看向他。
中年仆人连忙退出去,并遣散了卧房四周的仆人。
直到他做完这一切,老仆才拿起书信念道:“近闻公疾,忧思难释。公镇守幽蓟,屏藩北疆,功在社稷,朝野皆知。”
“今闻公疾笃,恐有不测,已令关内道都督、朔方军节度使曹茂率马步精骑三万东进妫州,以壮声势。”
“公之族人,理当优恤,以酬卿功,必不使公抱憾。”
老仆念完,榻上的张允伸的双目似乎精明了几分,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从口中挤出:“好!好!好……”
一连三声后,张允伸双目骤然无神,老仆见状也仿佛被抽走了精气,颓然起来。
半个时辰后,直到中年仆人走入堂内,这才瞪大眼睛看向了榻上已经咽气多时的张允伸,随后看向老仆:“阿耶,我们……”
老仆听到声音,勉强提起了几分精神:“按照国公生前所说操办,召全城医匠前来,能拖延几日是几日。”
“是……”中年仆人有些心不在焉,老仆看向他,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心。
“国公生前便说过,刘牧之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你我若是安守本分,富贵亦能保存,若是有其它心思,便等着身死族灭吧。”
“汉王已经派三万马步精骑前往了妫州,妫州有卢龙两成兵马,哪怕那些人有意动手,却也敌不过朝廷。”
老仆话音落下便不再多说其它,而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张允伸的尸体,久久不肯离开。
中年仆人见状,只能按下自己的小心思,按照张允伸生前的遗嘱,不断在城内搜罗医匠,营造着张允伸还活着的假象。
与此同时,已经在云中驻军三日的曹茂也得到了洛阳快马派去的敕令。
他不敢耽误,当即率军三万,仅携带半月军粮便往妫州赶去。
曹茂率军进入妫州境内后,驻守在妫州治所怀戎城的张简会便连夜得到了消息。
不仅如此,蓟县的消息也随之送到了他面前。
原本意气风发的张简会,在得知张允伸死后,顿时便失了方寸。
“窸窸窣窣……”
当脚步声传入妫州衙门时,张简会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抬头看去。
只见李茂勋大步走入堂内,朝他作揖行礼道:“听闻朝廷已经派兵走入妫州,敢问使君,是否是蓟县出事了……”
张简会心里一紧,而他的表情也被李茂勋看在了眼底,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阿耶病重,担心某不足以节制卢龙,故请朝廷出兵助阵。”
“此外,汉王已经传来消息,卢龙地处边塞,与中原不同,故不干涉。”
张简会所说的这些,都是书信上张允伸教他说的。
张允伸很清楚,卢龙上百个军门世家,他们的利益都和卢龙绑在一起,如果他要引狼入室,那张简会肯定活不了。
但若是改变说辞,先稳住诸州刺史,等待朝廷派兵庇护张简会后,那再往后就不是张简会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末将知晓,定以节帅马首是瞻!”
李茂勋突如其来的表忠心,让张简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上前扶起李茂勋:“叔父不必如此。”
一个称呼,顿时拉近了双方距离,李茂勋见状心满意足:“既是如此,那末将就先去准备朝廷兵马所需军营了。”
“好!”张简会恨不得李茂勋立马离开此地,给他点清静,好好想想应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
李茂勋见他如此,当即便退出了衙门。
看着他离开,张简会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没了张允伸,他过往一切的荣耀都没了,就连现在这条性命都很难说能否保全。
想到这里,张简会只能将希望放到朝廷身上,心里不断催促着曹茂快些抵达怀戎城。
在他这般想着的同时,离开衙门的李茂勋却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并且见到了自家长子李可举。
李可举如今任军中骑将,对于不到三十岁的他来说,这个官职已经不低。
只要好好历练两年,就能继续往上成为兵马使。
“阿耶,怎么了”
李可举本在练槊,结果见到李茂勋凝重脸色走入堂内,他顿时将长槊放在兵器架上,疑惑跟了上来。
李茂勋屏蔽左右,随后严肃看向李可举:“燕国公恐怕不在了……”
“什么”李可举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他看来,张允伸确实是个不错的节度使,至少他能让每个人都获利。
如今张允伸若是死了,那卢龙镇持续了二十三年的平静,必然会因此而被打断。
只是片刻慌乱,李可举眼底就闪过了精光:“阿耶,那我们……”
“我准备与张简会一同投靠朝廷。”
李茂勋打断了他,并说出了让他惊讶的话。
“投靠朝廷!”李可举表情难看,他忍不住说道:
“张简会无能,自然需要依附朝廷,但阿耶你麾下有数千突骑,张公素又素来自大。”
“等张公素弄得天怒人怨时,您再站出来支撑卢龙大旗,岂不快活”
“若是投靠朝廷,以刘继隆对诸镇牙将的态度,恐怕不会给你我父子高官厚禄。”
面对李可举这番话,李茂勋却摇摇头道:“你我不一样。”
“旁人大多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你我若是跟随张简会投靠,且不提你我手下数千突骑,单说张简会庸才,朝廷想要了解蓟北情况,必然需要你我。”
“若是直接投降,那自然没有什么价值,可我们若是跟随张简会投降,加上燕国公生前对朝廷进献数次钱粮,刘继隆不看僧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更何况张允伸目光如此长远,某相信他既然选择了刘继隆,必然是看中了其他,而非刘继隆仅能庇护其家人。”
“刘继隆东进不过二载便横扫十二镇,如今天下仅剩十一镇,这十一镇又能坚守几年”
“刘继隆必如昔年太宗那般一统天下,燕国公赌的就是这点!”
李茂勋倒是对刘继隆十分看好,但李可举却依旧是河朔武人的态度。
“三镇维系百年,岂是他轻易就能拔除的”
“三镇若是坚守,南边又有高骈,某不认为刘继隆能取得天下。”
若刘继隆取得的是会昌年间的八道,李可举肯定不敢这么说,但刘继隆取得的八道,是经过王守文、庞勋、王仙芝、黄巢等人霍乱后的八道。
凭借残破的八道来对付三镇,还得分兵对付江南的高骈,李可举不认为刘继隆能在短时间能解决河北。
只是相比较他的年轻,李茂勋就显得老成许多了。
“卢龙强横是卢龙,不可以卢龙对比三镇。”
李茂勋看着李可举,质问道:“若是成德与魏博能如昔年那般强横,至于连个代北的李克用都收拾不了”
“这……”李可举词穷了,毕竟成德和魏博近些年来的战果着实难看。
都不提魏博攻打河南不成,继而撤军的事情,单说当初王景崇带着魏博兵马南下被黄巢夜袭击败的事情,就能看出魏博已经不是当年的魏博了。
即便如此,李可举还是不甘心,他还想要试图说些什么,但李茂勋却摇头道:“你没见过现在的官军。”
“等过两日官军进驻妫州,你就知道某为何如此笃定刘继隆能取得天下了。”
“好了,某乏了,汝先退下吧。”
李茂勋摆手示意李可举退下,李可举虽然不服,但还是作揖退了下去。
在他离开后,李茂勋也派人重新调整了妫州兵马的布置。
他将西边防备朝廷的兵马撤回,重兵集结到了北边的妫川。
他相信平州的张公素,早就在各州安插了谍子。
如果他直接派兵前往蓟门,张公素必然能察觉到不对,甚至有可能起兵向幽州而去。
但若是他派兵妫川,则是可以营造出防备奚人的假象。
哪怕张公素突袭幽州,他也能快速派兵守住蓟门关(居庸关),挡住张公素的兵锋。
不过在他看来,这其实已经多此一举了,因为官军的行军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二月初二,当火红色长龙自西向东而来,站在怀戎西城楼的张简会、李茂勋都纷纷松了口气。
三万马步精骑很快来到了城下,他们早已提前着甲,以防不测。
三万人在曹茂指挥下,如臂使指的分列,很快列阵于城外。
五千精骑庇护三军两翼,两万步卒作为前后军,中军则是一万马步兵。
三万人乌压成片,没有人有任何小动作,宛若陶俑般站在原地。
只是他们那闪烁光芒的兵器,以及马匹时不时撅蹄的场景告诉了妫州众人,他们是实打实的官兵,而非陶俑。
“哔哔——”
“呜吼!呜吼!呜吼!”
木哨作响,三万人齐齐举起手中长枪长槊,狠狠跺在了原地,尘土飞扬。
那相对来说整齐划一的动作和战吼声,便是城外负责接应的三千幽州突骑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城门楼上原本摆出轻视模样的牙将们,此刻也纷纷凝重着脸色。
脸上唯二有喜色的,只有张简会和李茂勋。
“如何,现在还质疑刘继隆能否夺得天下吗”
李茂勋看向额头渗出冷汗的李可举,李可举脸色变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反驳,最后只能红着脸匆匆离去。
在他离去同时,城外的曹茂看着怀戎城外幽州突骑的表现,又抬头看向了毫无作为的张简会等人。
他没有派人商量,而是干脆利落的举起了手中令旗,猛然挥下:“进城!”
“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