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蓝花 作品

第九十五章 最了不起的那把剑(第2页)

    ……

    ……

    阴平城外有旧寺。

    谢应怜依旧被留在禅房里,等待着被远嫁易水的那一天。

    谁也不知道已然被废的她正在修行元始魔典,便也不知道她突兀发现白皇帝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间到底惊讶到何种程度。

    皇帝陛下没有说话,目光已然看穿她的虚实真假。

    瞬息之间,诸多念头在他心中生出,带来的是些许不安。

    很快,这不安便已随着晨光的黯然而消散。

    他相信余笙给予自己的承诺。

    如果连这也要怀疑,那他早已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举世皆敌。

    一念及此,白皇帝飘然离去。

    谢应怜醒过神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修行走火入魔产生错觉之时……王祭来了。

    易水太上长老留给世人的画像从未年轻过,谢应怜再如何见多识广,依旧认不出这位青年剑修是谁,但她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能面对的敌人。

    “倒杯茶。”

    王祭却是认得谢应怜,因为少女不久后即将嫁给他那位大徒弟的子侄。

    接过微热的茶水,他举杯一饮而尽,说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所谓世家门阀,这门婚事要是你自己不想嫁,那就别嫁。”

    谢应怜神情茫然问道:“你是谁?”

    王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

    ……

    这是人世间从未有过的一场战斗。

    白皇帝寄神魂于山河盘中,瞬息万里之远,行走在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王祭不假外物,不借手中剑,穿行人间,紧随其后。

    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以他最初便以神魂出剑有关,但更重要的还是他的本命神通。

    ——无限意。

    无数道微渺而笔直的线条出现在人间的天空。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如何而终,仿佛直抵世界的尽头。

    天空被分割成无数个格子。

    那是无限意留下的真实痕迹。

    剑未老,意不穷。

    若非如此,怎称得上是千年以降剑道第一人?

    ……

    ……

    神都外,那片孤崖上。

    白皇帝站在轮椅前,有些遗憾。

    他的眼中是闭目如死的王祭。

    此时此刻,只要他往前踏出那一步,那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可惜的是,耗费如此巨大的精力,好不容易找到王祭的真身所在,他却没有做出这个选择的余地。

    原因很简单。

    三生塔静静悬在王祭身旁,散发出古老沉寂的气息,禁绝一切神通道法的进入。

    白皇帝自然可以破开,但做完这件事需要的时间,足以王祭归来。

    那这就是不可取的。

    但无所谓。

    世间终归要有一个尽头,没有什么事物是无止境的。

    无限意,又怎可能真的无限?

    片刻过后,王祭回到这处孤崖。

    他看着三生塔的存在,猜到白皇帝为何没有动手,神情平静。

    他不认为自己已经输了,还是那个原因。

    这人世间,没有比他心意更快的事物。

    在白皇帝毁灭他的道体之前,足以让他的意识回归道体,并指向前递出剑锋。

    ……

    ……

    天穹之下,未央宫前。

    道休止步不前。

    他静静地看着白皇帝与王祭,等待着这次追逐战的胜负,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藏在云涡最深处的那只恐怖巨眼,正在注视着他,无声叙说着一个事实。

    只要你敢往前一步,那迎来的就是毁灭。

    道休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之上。

    然而,就算是现在的他,依旧没有跨过这座浩荡雷池的信心。

    司主站在白皇帝身旁。

    他什么都没做,但谁都知道有人试图在这时做任何改变局势的选择,都会迎来他最为强大的攻击。

    至于观主,这时的他早已无关大局,不值得太多的在意。

    这是此刻在场所有人的共识。

    ……

    ……

    顾濯已然走出那片孤崖。

    三生塔是他有意留下,为的自然是王祭的道体不会被触碰。

    是的,他答应过余笙在今天袖手旁观。

    故而他的确没想到白皇帝与王祭间的战斗将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离开孤崖,逆流而上,直至神都。

    走过司主走过的路,顾濯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依循着冬风的指引,踏入那条长巷。

    他的目光落在自在道人的背影上,便也看到即将被杀死的楚珺和林挽衣。

    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动静,与风一般。

    当他抬起手,唤出折雪时,让剑锋破空而去之时,自在道人才是堪堪有过感应。

    这其中留下的时间太过短暂。

    应是刹那。

    剑光飞掠而过,带起一泼鲜血。

    自在道人神情愕然,感受着自肩膀传来的剧烈的痛楚,五官倏然扭曲。

    他看着自己的左臂被斩断,离体而飞,于顷刻间被蕴藏在其中的剑意卷为齑粉,化作血尘。

    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反应,折雪已然去而复返。

    这一次剑锋直指他的眉心所在。

    砰!

    剑光骤歇。

    自在道人并指,让折雪留在身前,难以存进。

    他看着身前的剑锋,眼里燃起光芒,那是正在燃烧的生命。

    他认出这把剑来自于谁,因为他曾在荒原见过那个年轻人,但他不准备改变自己的意志。

    ——在清净观的古老道藏中有着关于晨昏钟的记载。

    顾濯神色淡漠如常。

    只要他不愿意给出对方所祈求的事物,那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是无意义的,带不来真正的改变。

    唯有用剑说话。

    自在道人往前迈步,继续去杀死楚珺和林挽衣。

    或者说,以这两人的性命。

    来让他身后那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就是观主让他不惜性命也要做成的事情。

    ……

    ……

    长街之上的厮杀尘埃将定。

    以阴平谢氏为首的诸宗门世家之主,在与天劫无异的恐怖威压震慑之下,道心再也无法如前坚定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如何能不陷入下风?

    如果不是皇后娘娘不接受任何的投降,逼迫他们迸发出最后的血性,战斗或许已在此刻结束。

    ……

    ……

    那场追逐战即将进入尾声。

    白皇帝与王祭于天都峰上相遇。

    在两人的旁边,二十余位剑修盘膝坐在风雪中,面色苍白。

    这是当代朝天剑阙的全部强者。

    强大是相对的。

    这些人对白皇帝和王祭来说,与蝼蚁没有任何区别,随手可杀,便也不值得杀。

    就连朝天剑阙的掌门周青鱼也然不值一提。

    白皇帝看着王祭,看着他的满头青丝转为白发,感慨说道:“如果你不是残疾,那你和道休其实不会有区别。”

    王祭摇头说道:“如果我不是残废,必须要坐在轮椅上,那我又怎能在今天追得上你?”

    白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有道理。”

    王祭说道:“以境界论,我的确不如你们来得高,但你们的执念却又没我来得深。”

    白皇帝说道:“再如何深的执念,终究还是有耗尽的那一刻。”

    王祭想了想,说道:“是快了。”

    白皇帝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还是先前的想法吗?”

    生死当前,过往的答案理应有所改变。

    “有更多的想法。”

    “比如?”

    “不与你战上今天这一场,待我老死的那一天,必然抱憾。”

    “抱憾的前提是你得知此战会是这般模样。”

    “所以我还有第二个想法。”

    “讲。”

    “我很好奇,现在的我与白南明孰强孰弱?”

    王祭问得很认真。

    这是他最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自从那年与白南明相见,被迫留下书信与道主道别,然后提着自己的轮椅无奈苦闷离去,他就一直很在意这位长公主殿下,将其视作为人世间最恐怖的那只母老虎。

    很可惜的是,因为各种缘故他始终无缘与白南明战上一场。

    百年前是他愿意站在那一边,如今却是斯人已逝。

    这是王祭修剑至今最大的遗憾。

    这也是很好的一个问题。

    当今人间,或许只有白皇帝能够给出答案。

    片刻沉默后,他认真说道:“你会死在她死去之前。”

    王祭心想果然如此。

    白皇帝继续说道:“就像你面对我一般。”

    ……

    ……

    为何诸宗敢反?

    何以世家敢站出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南明之死。

    如果她今天真实地活着,那天下人有再多的不甘,都必须要选择沉默,让自己温驯如绵羊。

    纵观过往千年,人世间除却道主以外,再也没有能够直面这对姐弟的修行者,因为他们都是最了不起的人。

    哪怕是百年前的道主来到今天,想来也只能与百年后的他们平分秋色,难言战胜。

    ……

    ……

    景海中,余笙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身旁的铁枪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