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随果动 作品

第438章 雪原炼狱

雪片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一遍遍抚过平原。

残肢断臂、断裂的石斧、折成两截的标枪,全被埋在越来越厚的雪层下,只露出些发黑的木茬或带血的骨碴,像这片土地冻裂的伤口。

哭嚎声在风雪里滚得很远。伤兵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往营地挪——有的断了胳膊,用藤蔓吊着;

有的伤了腿,被同伴架着腋下,每一步都在雪地上拖出两道血痕。

更有一些人,不管是海云部、驯兽部还是血牙部的,都是被先前过来诱导的伙伴引着——他们互相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飞雨军福胖子所在的方向挪去,仿佛那里是这绝境里唯一能喘口气的活路。

驯兽部营地,伤兵的惨嚎声不断,篝火只剩暗红炭火,在寒风中摇摇欲熄。

阴蛇靠在主营帐的木柱上,左腿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伤口的剧痛如潮水般阵阵涌来。

他想起前几日,曾派人带着二十匹战马、五车石斧、削尖木枪及狼牙棒等武器送去海云部,还承诺攻下雨澜城后,先让海云部挑选女人,领地也由他们先挑,满心以为定能打动对方。

然而今日,他带着驯兽部众统领刚到约定之地,海云部的朝阳祭司便面色阴沉如墨,径直上前兴师问罪,指责驯兽部杀了他们三千族人,还将尸体当作食物冰窖起来,更辱骂了海巫母。

在阴蛇所属的食人族部落,弱肉强食是铁律,战死族人被当口粮是传统,他并不觉得有错;可辱骂海巫母一事,他着实没有做过。

未等分辩,朝阳祭司已怒不可遏,抬手掷出标枪。

那标枪带着凛冽杀意,直直刺入他左腿,瞬间将他从马上射落。

千钧一发之际,血牙部战争首领裂岩冲过来,一把将他拉上自己马背疾驰而去,否则此刻他早已性命不保。

“首领,锅里的肉煮好了。”巫医端着陶盆匆匆走进营帐,目光扫过阴蛇的伤腿,本就严肃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带着担忧,“要不……再换次药?”

思绪被拉回现实,阴蛇神色复杂地看着锅里的肉——那炖着的正是海云部族人的肉。

一想到回忆里朝阳祭司的恶行,瞬间觉得这些杂碎的肉不香了。

眼中闪过愤怒,他紧攥拳头,转头问战争统领:“还能战斗的族人统计出来了吗?”

“首领,能上马战斗的骑兵不足五百,其余带小伤的勇士只剩四百人,剩余伤员没数……”战争统领垂眸,满脸悲痛,声音发颤。

“你说什么?这么点人?其余人呢?”阴蛇双目圆睁,愤怒嘶吼,猛地一脚踹翻了巫医端着的炖肉。

滚烫的肉汤溅洒一地,肉也滚落一旁,他却全然不顾,脸上青筋暴起,“血牙部的人呢?”

战争统领头垂得更低,像只斗败的公鸡,身子微微颤抖,小声嗫嚅:“被打散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营。”

阴蛇听着这绝望的数字,眼眶骤红,眼泪止不住滚落。

嘴唇颤抖,脸上满是悲恸——他想起部落里酋长正率领族人抵抗草原部落,艰难万分时还让他回返救援,那殷切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心急如焚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如今他带出来的五千多族人,竟只剩不到千余人能战斗。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越想越烦躁,胸腔里像有团火在横冲直撞,无处发泄。

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战争统领和其余几位统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满心无奈。

出征前,他们豪情万丈,喊着踏平雨族人的誓言;可踏入这片土地后,现实却无比残酷——从未与雨族人正面交锋,每次不是中了埋伏损失大批人手,就是遭遇莫名状况让族人平白送命。

事情朝着诡异方向发展,回想这些,众人脸上满是痛苦。

更糟的是,还莫名与海云部起了冲突。

在他们观念里,吃战败的海云族人并无过错,弱肉强食本就天经地义。

可如今,出征誓言已被现实击得粉碎,他们满心无奈,对这场征战的前途也充满迷茫。

战争统领无奈叹气,看着失魂落魄的阴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首领,咱们撤退吧。”

其余统领听闻,想到这几个月的惨重伤亡,此刻全都齐刷刷看着阴蛇。

阴蛇抬眸,望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众统领,又听着外面黑暗中阵阵传来的族人惨叫,内心苦苦挣扎——就这么回去,如何跟酋长交代?怎对得起战死的族人?可不回去,仅凭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攻入雨澜城。

他们精心制作的爬墙梯子至今没派上用场,实在心有不甘。

这时,其余统领集体单膝跪地,齐声说道:

“首领,撤回去吧?勇士们……”

“咱们战败了,首领——”

战争统领看着阴蛇,神色凝重又恳切:“首领,如今局势严峻,族人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海云部与咱们敌对,后方又不知有多少雨族埋伏等着。继续留下只是徒增伤亡,不如保存实力回去,日后再图复仇。”

阴蛇嘴唇颤抖,面色因痛苦而扭曲,双眼通红,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身体微颤,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他深知海云部损失也不小,可继续争斗只会让雨族得利;但眼前族人伤亡惨重,局势恶劣如沉重枷锁,将他牢牢束缚。他缓缓低下头,满心无奈与挣扎。

众统领单膝跪地,眼巴巴等着他的回应。

许久,阴蛇的目光渐渐黯淡,肩膀无力地垮下来,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流着眼泪,缓缓点头道:“如今和海云部闹到这份上,他们定然不会让咱们安全撤离,雨族人也绝不会放过咱们。我心乱得很,这个日落就交由你安排,下个日出,我会定下撤退的路线。”

此言一出,众统领才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有了决断。

战争统领缓缓点头,紧绷的神情稍稍缓和,带着众人行了一礼,踏出营帐。

他即刻下令,安排数支巡逻小队,着重强调务必警惕四周,以防雨族或海云部突袭。

接着,在几位统领指挥下,营地里匆忙运作起来:巫医们迅速分批照料伤员,将稀缺草药优先给重伤者;族人拿出储存的干粮,按例处理战死族人的尸体用作食物,他们面无表情,微红的眼眶却藏不住悲痛。

夜幕沉沉,残败的月光勉强穿透厚云,洒在疮痍的战场。

寒风呼啸,似要将一切卷入黑暗。远处伤员的哀嚎与巡逻者的脚步声交织在夜色里,如汹涌的浪潮回荡在整个平原。

这尖锐悲怆的声音惊得正在腐食的秃鹫扑腾翅膀,发出难听的叫声,爪子紧攥撕扯下来的碎肉慌不择路地飞窜;其余食肉野兽也叼着口中碎肉,浑身毛发炸起,四散奔逃,仿佛这声音中藏着能摧毁一切的恐惧力量。

对面海云部的临时营地,气氛同样压抑。

朝阳祭司坐在营帐里,手臂缠着渗血绷带,脸色阴沉地盯着堆满族人尸体的帐篷。

海云部的五大统领、海祭司们带着各小统领、海祭师,齐聚营地中央。

他们仰着头,双手朝天,沉浸在悲痛中虔诚祈祷。

一位年长的海祭司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地悲呼:“海乌姆神呐!食人族这群恶徒残杀咱们三千儿郎,还将尸身当作饱腹之物,这等行径丧尽天良,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年轻气盛的小统领双目通红,紧握双拳对着天空怒吼:“海乌姆!您的子民惨遭食人族迫害,他们还侮辱、践踏您的尊严,视生命如草芥,您怎可坐视不管!定要让这些恶贼血债血偿!”

营地周围,巡逻的海云部族人满脸悲愤,警惕地盯着四周,时刻提防驯兽部来犯。

就在这时,一名盘点归来的族人跌跌撞撞冲进营帐。

他双膝跪地,身上的积雪簌簌抖落,整个人像从雪堆里刨出来的血人。

还未站稳,便泪流满面地高声呼道:“朝阳祭司!咱们那五千精锐,能互相搀扶着或爬回来的只剩两千人,毫无伤势的竟不足五百!”

朝阳祭司听闻,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他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与悲痛,嘴唇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

海云部的五大统领和众祭司们如遭雷击。

年长的海祭司手中的黑色木杖“哐当”掉在地上,满脸悲戚瞬间化作愤怒:“食人族,我海云部与你们势不两立!”

年轻气盛的海祭司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怒吼道:“此仇不报,我有何颜面苟活!定要让驯兽部血债血偿!”

“怎么报?要不是战场上有人扔削尖木枪给咱们,估计现在已全军覆没。”一名海祭司皱着眉回应,满脸疑惑。其余海祭司纷纷点头,神情凝重。

“你们看清是什么人扔的木枪吗?”朝阳祭司目光扫过众人,急切地问。

众人无奈摇头,随后将目光投向身后的海祭师们。

一个满身伤痕的海祭师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俺看到了,是一群身着兽皮的人,扔完一捆捆标枪就跑。标枪里还掺着很多冻肉,俺制止了族人们抢夺——先保住命要紧。要是没有这些标枪,咱们估计全死在驯兽部骑兵手下了。”

“身着兽皮?”朝阳祭司眉头紧锁,陷入沉思,“难道是雨族人?可他们为何要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