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雪野焚仇
朝阳祭司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标枪,死死扎在驯兽部那几个人身上,腰间的海螺串被攥得发烫,喉结滚动了一下:“把火拿来。”
四个海祭师应声而动,很快端着个陶盆过来。
那陶盆看着普通,粗粝的边儿上还缺了个角,来历却不简单——正是上一次和雨族人初冲突时,从海边营地硬生生抢来的,个头比寻常陶盆大出一圈,海云部的人都认得它,打从进了部族,就一直用于祭典。
五千双眼睛像燃着的火炭,死死钉在朝阳祭司身上,连风雪都似被这股怒气逼得滞了滞。
其余海祭师猛地从腰间抽出骨刀,刀身在晨光里划出冷弧,齐刷刷高举过头顶——那不是挥舞,是托着部族的怒火,等着一声令下。
“杀!”不知是谁先吼出第一个字,像火星落进了干柴堆。
“杀!杀——”五千人的吼声瞬间掀翻雪幕,标枪与石斧撞击的脆响混着跺脚声,震得周围兽皮帐篷积雪“哗啦哗啦——”地掉落。
驯兽部那几人早瘫成了烂泥,裤脚簌簌往下滴着腥臭的液体,有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有人拼命往朝阳祭司脚边爬,指甲抠进冻土带出血痕:
“祭司大人!饶命!是雨族人的计谋!”
“阴蛇大人不会这么说的!”
朝阳祭司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扫过沸腾的族人,又落回高举骨刀的海祭师身上。
他缓缓屈膝,双掌按在雪地上,额头轻叩冻土,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虔诚。
“咚。”
“咚。”
“咚。”
三声叩拜,不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五千人瞬间静了,海祭师们也垂下骨刀,跟着屈膝跪下,雪地里黑压压一片人影,都朝着大海的方向——那是海巫姆的所在之地。
“伟大的海巫姆,”朝阳祭司的声音穿过人群,带着雪粒的凉意,却异常清晰,“您看这冻土上的肮脏——驯兽部食我族人血肉,还敢污您圣名,说要将您掳去驯兽部,为阴蛇诞下子嗣,这般悖逆天地、践踏祖灵的亵渎,哪有资格谈无辜?”
海祭师们齐声接道:“食人族驯兽部,亵渎圣巫,罪该万死!”
“今日,以他们的血为祭,”朝阳祭司猛地抬手,指节指向那几人,声音陡然拔高,“告慰您的尊严,告慰三千弟兄的魂灵!”
“告慰魂灵!”五千人再次嘶吼,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信仰的重量,像在替天地裁决。
驯兽部那几人彻底疯了,有人哭喊着“海巫姆显灵”,有人只顾着用头撞地,直到额角血肉模糊。
可朝阳祭司已转过身,对着海祭师们缓缓点头。
骨刀再次举起,这一次,没有犹豫。
血溅在雪地上,很快被跪伏的人影挡住。
朝阳祭司望着大海的方向,低声默念:“圣巫在上,血债,该清了。”
风雪卷过人群,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也带着五千人胸腔里那股不烧尽仇敌不罢休的火。
祭祀的血珠刚在雪地里晕开,东方的雪雾突然被一道金红的光撕开——晨曦终于挣破云层,斜斜地落在陶盆的火苗上,把跳动的火光染成了暖橙色。
雪地里跪着的五千人没动,海祭师们重新举起骨刀,刀刃上的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滴,砸在冻土上“嗒嗒”响。
没人起身,连呼吸都透着一股执拗的沉重,目光齐刷刷地锁在朝阳祭司背上,像一群蓄势待发却被无形的线牵着的猛兽。
“祭司!”最年长的海祭师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骨刀直指驯兽部的方向,“血祭已毕,可弟兄们的遗体还在他们手里!难不成让食人族把尸骨啃得渣都不剩?”
“不能!”前排的战士猛地捶了下冻土,雪沫子溅起来,“死也得把弟兄们抢回来!”
“杀!杀进驯兽部!”越来越多的吼声叠上来,像浪头拍打着礁石,“不把阴蛇的头拧下来,海巫姆不会安息!”
朝阳祭司站在晨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拖到驯兽部那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旁。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五千道目光的重量,不是敬仰,是逼仄的灼热——就像那年暴雨冲垮祭台,族人跪在泥里逼他剖开活祭的胸膛谢罪时一样,容不得半分犹豫。
连捧着陶盆的海祭师都红了眼,把盆往雪地里一墩,骨刀直指前方:“朝阳祭司!下令吧!今日不踏平驯兽部,咱们谁也没脸再面对大海的方向!”
风卷着晨曦掠过人群,把“杀”字吹得愈发尖利。
朝阳祭司缓缓闭了闭眼,指节在腰间的海螺串上磨出红痕——他比谁都清楚,阴蛇老奸巨猾,冰窖附近必定布满陷阱,这一去怕是要折损过半弟兄。
可他能说什么?看看脚下驯兽部人失禁的秽物,想想那些被啃得残缺的族人尸骨,再听听耳边的嘶吼……
“唉。”一声极轻的叹息,混在风声里几乎听不见。他摆了摆手,声音压得很低:“海祭师们,进营,听令。”
人群瞬间静了,连风雪都似收了声。
“把逃回来的二十多个族人带上,”他目光扫过前方,没看任何人。
海祭师们听闻朝阳祭司的命令,带着那二十多个伪装成从驯兽部逃回来的水军团战士进入了最大的临时营地。
五千战士虽未全部涌入,但将营地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怒火,那怒火仿佛能将眼前的雪地瞬间融化。
朝阳祭司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前的铅云。
他的目光扫过祝等人身上刻意涂抹的“血渍”,那“血渍”混合着融化的雪水,在兽皮衣服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看上去触目惊心。
又打量着他们疲惫且悲愤的神情,干裂的嘴唇、冻得发红的脸颊,无一不在诉说着“逃亡”的艰难。
“你们,”朝阳祭司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把在驯兽部所见的一切,再详细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许遗漏。”
祝心中一凛,双膝“噗通”重重跪地,面向大海方向,双手合十,嘴唇急速嚅动,向海乌姆虔诚祈祷。
旋即,他眼眶泛红,满脸悲愤,脑海中飞速编织起那套早想好的说辞。
他定了定神,声泪俱下地说道:“朝阳祭司大人呐,当时咱们三千多人跟着海祭司追杀食人族。
没承想,半道上突然杀出驯兽部。
他们骑着马,跟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嗷嗷叫着就冲过来。那些马跑得飞快,他们仗着这,攻势猛得很。
咱们海云部一点防备都没有,一下子就陷入绝境,被他们像疯兽扑食似的单方面屠杀。海祭祀一下子就被他们砍了脑袋,血‘噗’地就喷出来了。
大伙虽拼了命抵抗,可对方实在势大,兄弟们成片地倒下,死伤惨重。
当时就想着,哪怕拼了命,也要把消息带回来。
咱们被尸体盖住,装死。
等看守稍微放松警惕,瞅准空当,从尸堆里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一路上,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要把驯兽部的恶行告知您,哪怕千难万险也不能停下。
大伙躲着那些来回巡逻的,提心吊胆,就怕被抓住,好不容易才活着跑回来给您报信。
要是贪生怕死,当时就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海云部的仇不报,没脸活下去。”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咱们逃回来的路上,发现驯兽部分成了三个阵营,每个阵营边上都挖了好些陷阱。俺们躲在一旁,瞧见他们竟把咱海云部兄弟的遗体当食物,边吃还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他们说要把海祭司的头送来给您,再让您乖乖把海乌姆送过去,好给阴蛇生孩子。那场面,那言语,简直不是人干的事!俺们拼死逃回来,就是要让您知道这一切,给死去的兄弟们讨个公道啊!”
朝阳祭司静静地听完祝的哭诉,脸色黑得像暴风雨中翻涌的深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营帐里,海祭师们个个像被激怒的鲨鱼,双眼血红,龇牙咧嘴。
有的挥舞着鱼骨刀,狂怒地咆哮:“这群龟孙子,夺咱兄弟命,不敬咱海巫姆,不把他们喂鲨鱼,咱还有啥脸在海上称霸?”
年长的海祭司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天破口大骂:“天神啊!看看这些畜生干的好事,不把阴蛇那狗东西碎成八瓣,海云部永无宁日!”
朝阳祭司缓缓起身,身子因愤怒剧烈颤抖,如雷般的吼声在营帐内炸响:“族人们!驯兽部这群腌臜货,对海巫姆大不敬,这笔血债,定要用他们的血洗刷!不把阴蛇剁成肉酱喂海怪,咱海云部誓不罢休!”
“剁成肉酱喂海怪!剁成肉酱喂海怪!”海祭师和战士们像发了狂的海兽,吼声几乎掀翻营帐。
众人眼中喷出的怒火,好似能把眼前的一切烧成灰烬。
朝阳祭司挥手示意安静,强压怒火,大声说:“可咱不能像没头的海鱼瞎冲,阴蛇那老狐狸狡猾得很,到处是陷阱。咱要报仇,更得保住兄弟们的命,让每滴血都有价值!”
一个海祭师挥舞着刚从蓝鲸身上拔下的尖刺,声音都喊破了:“祭司大人,难道就这么憋着?外面的兄弟们火都能把海水烧开了,再等下去,大伙非得炸了不可!”
周围的人跟着挥舞武器,齐声怒喝,“祭司大人,宰了他们!”
“祭司大人,宰了他们!抢夺兄弟的遗体”
营帐外,几千人同样挥舞着手中武器,吼声冲天,情绪如波涛汹涌的怒海,惊得旁边树上的雪鹰扑噗扑腾着往上飞。
此刻的朝阳祭司被架到风口浪尖上,看着这群激愤的族人满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