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凌霄殿新政?莲心渡龙渊
灵山佛光普照的余晖尚未散尽,凌霄宝殿的重建已初具轮廓。新琢的白玉阶取代了染血的魔纹石,断裂的蟠龙金柱裹着新漆,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未散尽的焦糊味。然而,重建的不仅是宫阙,更是劫后亟待梳理的三界秩序。无天之乱如同一面照妖镜,将天庭旧制的沉疴积弊暴露无遗:天兵阵列看似森严,临战却一触即溃;各部仙官权责分明如铁板,遇事却推诿僵化,贻误战机;天界高悬,凡尘哀鸣难上达天听,地府幽冥更似孤岛,三界沟通之断层,在魔劫中几成致命死穴。
这一日,凌霄殿前仙云缭绕,气氛却不同以往。新任斗战胜佛孙悟空,并未如众仙预想般高踞莲台参禅,反被如来佛祖与玉皇大帝联名请旨,以“万佛之祖”之尊驻跸天庭,协理三界政务。他一身金红袈裟,外罩锁子黄金甲,凤翅冠下金眸澄澈,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沉凝的威仪。他并非孤身前来,身后除却八戒、沙僧,竟还跟着几位气息混杂、面容忐忑的前魔将!
甫一落地,孙悟空目光便落在殿前广场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三丈余高、通体由“慑魂玉”雕琢而成、刻满繁复天规戒律的巍峨牌坊,“天威浩荡”四个鎏金大字在仙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无形的威压,过往仙神至此,无不屏息垂首,战战兢兢。
“啧,这劳什子,” 孙悟空咂了咂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前每一位仙官的耳中,“挡路不说,还碍眼得紧。” 话音未落,他手中金箍棒随意一抡,既无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无玄奥法诀,只听得“轰隆”一声闷响,那座象征天庭无上威严、矗立了不知多少元会的“天威牌坊”,竟如同沙堆般寸寸崩解,化作一地晶莹碎玉!
“大圣!使不得啊!” 太白金星惊得手中拂尘差点掉落,须发皆颤。托塔李天王李靖更是脸色铁青,按在腰间宝剑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众仙官哗然,面面相觑,俱感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孙悟空却浑不在意,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玉屑,环视目瞪口呆的众仙,朗声笑道:“威?真正的威,岂是竖块石头就能立起来的?天庭之威,在护佑三界众生之心,在荡涤邪魔之勇,在令行禁止之公!靠这玩意儿唬人?” 他嗤笑一声,金箍棒往肩头一扛,“往后这地方敞亮点,众仙家往来议事,心里也舒坦不是?”
牌坊既倒,新令即出。
三日后,凌霄殿偏殿挂起一方新匾——“三界通译司”。此司非同寻常,当值者非是清贵仙官,而是轮流从下界征召而来的土地公、山神爷、河伯、甚至城隍!首日当值的,正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脚下,那位曾被孙悟空揪过胡子的老土地。
老土地一身洗得发白的土黄袍,拄着蟠龙拐,在满殿仙官好奇、审视乃至略带轻蔑的目光下,站在一方特制的“传音玉璧”前,紧张得胡子直抖。玉璧光华流转,另一端连接的,赫然是幽冥地府第十殿阎罗转轮王,以及东海龙王敖广的水晶宫!
“启…启禀上仙…” 老土地结结巴巴,将傲来国境内一桩因魔气残留导致水源污染、凡间疫病渐起、又因地府亡魂滞留阳间与龙宫水族争地引发的连环纠纷,原原本本道来。没有文绉绉的奏章,只有带着泥土气的焦虑与凡人的祈盼。转轮王与敖广的声音随即从玉璧中传出,或解释阴司积压缘由,或申辩龙宫苦衷,三方当庭质证。众仙官起初只觉聒噪新奇,渐渐却神色凝重——许多看似不起眼的凡间琐事,牵涉因果竟如此之深,信息壁垒一旦打破,解决之道也随之浮现。玉帝端坐御座,看着殿中前所未有地“吵闹”,眉头微蹙,却未打断。
另一项新政,更是掀起轩然大波。孙悟空于朝会之上,当着玉帝与满朝文武,竟公然提出收编部分无天旧部中“心存悔悟、愿效命三界”者,成立“补阙营”,专司巡查三界缝隙、剿灭魔气余孽、修复受损地脉等苦役险差。
“妖孽余毒,岂可轻信?此乃养虎为患!” 李靖第一个出列反对,声如洪钟,怒视孙悟空身后那几个低眉顺眼的前魔将。群仙附和者众,尤以雷部、火部正神为甚。
孙悟空却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李天王此言差矣。俺老孙当年也是‘妖’,不也保着师父取经成了佛?出身是出身,心性是心性。天庭缺人手干活是明摆着的,放着现成的苦力不用,非要把他们逼回山沟里当妖魔?补阙营,有功则赏,有过必诛,干得好,一样算天庭功绩,一样能得正果!总比让他们躲在暗处,哪天又被人蛊惑了强吧?”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前魔将,“你们说,是也不是?”
那几个魔将,为首者乃是一头曾为巨蝎麾下先锋的牛头妖,此刻激动得牛眼含泪,噗通跪倒,瓮声瓮气道:“大圣…不,佛爷明鉴!小的们只求一条活路,将功折罪!愿为三界流尽最后一滴血!” 此言一出,李靖脸色更加难看,握着宝塔的手微微颤抖。
最大的风暴,却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朝会日降临。当值星官奏事完毕,习惯性地撩袍欲行大礼参拜玉帝。孙悟空的声音却突兀响起,不高,却似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凌霄殿:
“且慢。往后这天庭议事,站着说便是,不必跪了。”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仙官,包括太白金星,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玉阶下的孙悟空。跪拜玉帝,乃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天庭铁打的规矩,是维系至尊无上权威的基石!
玉帝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面上那层万年不变的温润平和瞬间冰封。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自御座弥漫开来,殿内温度骤降,蟠龙柱上的金龙浮雕都仿佛活了过来,龙目森然。玉帝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刺向孙悟空。
“斗战胜佛,” 玉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千钧,“君臣之礼,乃纲常之本。汝此言,欲乱天庭法度乎?”
面对这滔天威压,孙悟空却只是掸了掸袈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金眸澄澈,直视御座,毫无惧色,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君臣’二字,是职分,是责任,绝非‘主奴’!俺老孙跪天跪地跪父母师长,跪的是恩德与大道!陛下统御三界,为三界之主,众仙家敬的是这份担天责、安黎庶的职分!若议事必跪,战战兢兢,如何畅所欲言?如何直言敢谏?若敬只在膝下,而非心中,这‘威’,与那倒掉的牌坊,又有何异?”
字字如刀,句句惊心!李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拔剑。不少老臣痛心疾首,直呼“礼崩乐坏”。凌霄殿内,气氛紧绷如弦,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
玉帝胸口起伏,宽大龙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阶下那桀骜的身影,眼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将这胆大包天的猴子烧成灰烬!然而,就在这死寂的僵持中,新任“三界通译司”主事——一位刚轮值完毕的洞庭湖龙王,手持一枚闪烁着急促红光的玉简,竟未经通传,直接闯入殿中!
“陛下!佛爷!十万火急!” 洞庭龙王声音都变了调,“南赡部洲锦江突现地煞裂缝,魔气喷涌,下游三郡生灵危在旦夕!当地土地与河伯已率阴兵、水族竭力封堵,然力有不逮,恳请天庭速遣精通地脉与净化之法的仙官驰援!迟恐生变!”
这突发的灾情,如同冷水浇入滚油。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玉帝和孙悟空身上。
李靖下意识便要按旧例出列请旨,调派雷火二部天兵天将下界镇压——那流程,少说也得半日。却见孙悟空眉头一皱,反应快如闪电,根本不等玉帝开口,直接点向殿中:“补阙营牛先锋听令!你部最熟地煞魔气,即刻点本部擅土遁、通净化者,持我手令,开南天门,直赴锦江裂缝!通译司,立刻接通锦江土地、河伯,指引方位,通报实况!药王殿,速备祛魔净瘴灵丹,随后送到!”
一连串指令清晰、快速、精准,没有繁文缛节,直指核心!那牛头妖先锋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得令!” 转身便冲出凌霄殿,几个前魔将部下紧随其后,行动迅捷如风。
整个流程,从警报入殿到援兵派出,竟不过盏茶功夫!效率之高,前所未有!
玉帝高高在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孙悟空雷厉风行地调兵遣将,看着那牛头妖毫无滞涩地领命而去,看着通译司玉璧上迅速亮起锦江土地焦急却清晰的面孔…他胸中的滔天怒火,在这高效运转的应对面前,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不甘、无奈,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恍然。
他想起了堆积如山的旧日奏报,那些因层层审批而延误导致生灵涂炭的惨剧;想起了天兵天将在魔军面前不堪一击的溃败;想起了下界生灵对天庭“高高在上、不恤民情”的怨怼…再看看眼前这摒弃了繁文缛节、直指问题核心、甚至敢用“妖兵”去救人的高效场面…
朝会最终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散去。众仙官心思各异,或惊疑,或抵触,或若有所思。
数日后,一份由通译司汇总、补阙营核验的奏报呈上御案。清晰罗列了新制推行后的实绩:三界各地冤假错案申诉渠道打通,月内沉冤得雪者三十七起;大小灾患(地动、水患、魔气泄露)共十九起,天庭响应及处置速度较旧制平均提升五倍;补阙营剿灭魔窟七处,修复灵脉节点三处,自身折损十一人(皆立碑记功),无一人反叛…
玉帝独自坐在空旷的凌霄殿内,指尖划过奏报上冰冷的数字,目光却透过高大的殿门,望向远方忙碌的“三界通译司”和正在校场上操演的“补阙营”。晨曦微光中,那里没有森严的跪拜,只有忙碌的身影和传递信息的玉简灵光。
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幽幽响起,带着卸下千斤重担的疲惫,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明悟:
“这猴头…倒比三清案头那些玄之又玄的经文…更懂何为‘治世’。” 他拿起朱笔,在那份详实的奏报上,缓缓画了一个圈。
凌霄殿新政的余波尚未平息,天庭深处另一处积年的暗礁却悄然浮出水面。东海,水晶宫。
昔日华光流转的龙宫,如今处处可见修补的痕迹。巨大的珊瑚柱上残留着魔焰灼烧的焦黑,珍珠帘幕稀稀落落,连巡守的虾兵蟹将也大多带着伤残,气息萎靡。东海龙王敖广端坐于褪色的龙椅上,往日威严的龙目此刻布满血丝,疲惫地望着手中一份流转着仙篆的玉简——那是天庭户部发回的批文。玉简末尾,“水族非上仙,不得染指深海灵脉”一行冰冷的小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老龙王的心头。
“父王…” 下首,一身银鳞战甲、气度沉凝的西海三太子敖烈(昔日白龙马)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懑,“天庭旧规,竟如此凉薄!无天之乱,我四海龙族倾巢而出,以血肉之躯填堵被魔气撕裂的海眼,死伤过半!东海龙宫精锐更是十不存一!如今龙族根基动摇,新生代水族修行无门,只求开放部分深海灵脉,滋养元气,延续传承…竟被一句‘非上仙’轻飘飘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