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魔鬼的舞台剧(2)
路明非的精神世界深处……。
冰冷、坚硬、光滑的感觉透过鞋底传来。路明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巨大平台上,地面是某种非金非玉、光可鉴人的白色材质。
视线抬升,一座森严、恢弘得令人窒息的宫殿矗立在眼前。它整体是欧式的穹顶立柱风格,但规模远超人类世界的任何建筑,通体由流淌着微光的洁白大理石(或者说,某种类似但更高等的物质)铸就,每一根廊柱都需数人合抱,高耸入不可见的朦胧天顶。这不是凡人能建造的宫殿,这是太古龙族权力的殿堂,充斥着冰冷、孤高、永恒的威严。
宫殿深处,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并非温暖舒适的座椅,而更像是一整块巨大宝石雕琢成的冰冷基座。上面坐着一个人。
长发垂落,如同熔化的暗金,随意披散在肩头。他身上穿着黑白二色的服饰,剪裁古老而简约,却又镶满了流动的、细细的金丝暗纹,在幽暗的宫殿深处反射出微弱的、冰冷的星光。他的面容与路明非一般无二,却又截然不同——俊美得如同神只雕像,找不到一丝凡俗的情绪,只有俯瞰星河、视万古如尘埃的漠然。那双同样熔金般的黄金竖瞳,落在路明非身上,没有丝毫波动。
正是曾经的“高天之君”,路明非亿万年前的路明非。
几乎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两人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至极、饱含不屑的冷哼。没有言语,没有咆哮,甚至连愤怒都显得多余。仿佛两个磁极相同的、无法相容的排斥体骤然被拉近。
动手!
没有任何预兆,前一瞬还隔着百步之遥,下一瞬两人已经狠狠撞击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华丽的言灵光芒,只有最纯粹、最野蛮、裹挟着无与伦比力量与意志的近身肉搏!
咚!沉闷得足以震碎脏腑的拳风撞击声在空旷大殿炸响。
你一拳砸向我的胸膛,我一脚踹向你的膝盖!两人像是纠缠在一起厮杀的猛兽,又像是两道纠缠着试图吞噬对方的暗影。
每一次撞击都让灵魂深处发出震颤的嗡鸣,不是疼痛,而是意志本身被撕裂又被强行糅合的感觉。
他们脚下的场景开始飞速变幻!
巍峨的世界树主干上,根须盘绕如虬龙,树冠遮蔽寰宇。两人在那粗壮的树枝上拳脚相加,每一次碰撞都震落漫天闪烁着生命光点的叶片。
突然,空间扭曲,他们跌入了黑王尼德霍格统治万龙、森冷威严的宫殿深处,撞碎了巨大的龙骨王座一角,碎骨纷飞。
画面骤然翻转,他们出现在一个普通人类家庭的客厅里——路明非叔叔家的客厅!廉价沙发、电视柜、茶几上甚至还有没吃完的水果。然而在这凡俗的空间里,两人依旧打得难分难解,沙发被巨力撕碎,墙壁留下深深裂痕。打斗从客厅打到逼仄的阳台,再到冰冷的天台边沿,城市霓虹在下方闪烁,仿佛两个超维生命坠入了凡尘画卷。
轰然一声,场景变成了摇晃的卡塞尔1000次快车车厢。酒瓶爆裂,座椅扭曲,芬格尔没吃完的薯片袋子在空中飘荡又碎裂。他们撞破了车厢壁,跌落到古老的狮心会图书馆,撞倒了摆满古籍的高大书架!灰尘弥漫中,又出现在富丽堂皇、正在举行舞会的学生会大厅中央,撞翻了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一刻,他们又回到了肃穆的英灵殿祭坛前,龙与屠龙的壁画在阴影中注视。
三峡的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冰冷刺骨的水流中,两人继续搏杀!紧接着场景切换,变成了幽深、充满铁锈味的北京地铁隧道,列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撕扯着他们的身体。然后,是蛇岐八家源氏重工的最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湾璀璨的夜景……
一幅幅场景,如同高速旋转的走马灯,是“高天之君”浩瀚无垠的记忆碎片,也是路明非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尘世历程。他们在每一个场景中以战斗为纽带,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融合与排斥。力量在激荡中交汇,记忆在碰撞中融合又撕裂。
当最终画面定格回那森冷、洁白、庞大的宫殿之中时,两人终于因为剧烈的消耗而暂时分开,相隔十几步,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风箱,汗水沿着额角滑落。
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路明非的胳膊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那是巨力对冲造成的骨裂;“高天之君”的长袍肩部完全撕裂,露出的白皙皮肤上青黑一片,深可见骨。
平分秋色,两败俱伤。连伤口的位置和深浅都诡异的一致,仿佛镜子的两端。
“咳……”路明非吐出一口带着金色光点的血沫,眼神依旧桀骜,死死盯着王座旁的高傲身影。
“哼,”高天之君的发丝有些凌乱,他抬手抹去唇角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血痕,动作依旧带着刻入骨髓的优雅和漠然。那双熔金色的竖瞳穿透烟雾般的尘埃,带着一种超越认知的洞悉,落在路明非身上,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直接穿透他的灵魂:
“君主,本该俯瞰星河,无情无欲。”
“权柄的重量,岂容感情沾染?”
“孤高,才是力量的王座!”
“而你,”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至极的弧度,像是嘲弄一个被凡尘玷污的失败者,“已被这些……脆弱的东西……彻底腐蚀、裹挟……沦为尘埃的囚徒。”
“你,不再是‘高天之君’。”
话音落下,“高天之君”那戴着不知名材质手套的、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优雅抬起,轻轻打了个响指。
喀嚓——!
仿佛亿万片玻璃同时碎裂!路明非眼前那宏伟宫殿、王座、高天之君漠然的脸、自己身上的伤痛……所有的景象,连同灵魂深处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崩解、坠落、消散!
路明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强烈失重感,身体猛地向无垠的黑暗坠去!
现实世界?
意识猛地回归,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路明非“啊”地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瞬间睁开了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带着暖意洒在脸上。耳边是清脆的鸟鸣,不远处还有孩童嬉戏的笑闹声传来。身下是硬中带软的触感——那是一条公园里常见的长木椅。
路明非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质地上乘的黑色西装,头发似乎被精心打理过。低头一看,自己左胸的口袋里,居然别着一支娇艳欲滴、盛放得恰到好处的鲜红玫瑰。
“……” 脑袋像是被灌了铅,又沉又痛,还有一种宿醉后的混沌感。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皱眉思索。
昨晚……发生了什么?好像喝了太多酒?是因为……因为什么高兴的事吗?记忆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浓雾,只隐约记得一些碎片化的东西……好像有一个……一个很大的场面?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还有个……穿着黑白衣服,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家伙?打了一架?荒谬……
路明非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那光怪陆离的梦境残留。管他呢,想不起来就算了。他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支鲜红的玫瑰花瓣,触感温润真实。
咻——!
刺耳的口哨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敞篷跑车带着炫耀般的轰鸣,一个潇洒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他座椅旁边的路边。
驾驶座上,凯撒·加图索顶着他那头标志性的、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他穿着一身精心裁剪的白色礼服,嘴角挂着惯有的、带着一丝狷狂又意气风发的笑容。最显眼的是,他那同样雪白的胸口口袋里,也插着一朵小红花,花瓣上还用细小的金粉写着几个清晰的字——“伴郎”。
副驾驶的车门推开,一个魁梧的身影像头下山的熊罴般钻了出来。芬格尔!这家伙也难得人模狗样地穿上了合身的西装,只是领带歪了点。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毛,骂骂咧咧地大步走来:
“路明非!你他妈的在这儿发什么青春偶像剧的呆呢!”
芬格尔的大巴掌带着掌风,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力道沉得让路明非又一阵眼冒金星。
“靠!”路明非吃痛地捂住头。
“靠什么靠!”芬格尔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他一脸,“昨晚让你少喝点少喝点,你非不听!充什么好汉?现在好了吧?睡公园长椅!妈的差点误了吉时!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赶紧给老子麻溜起来上车!”
芬格尔一边粗鲁地拽起还有些懵的路明非,连推带搡地把他塞进跑车后排,一边喋喋不休:“你他娘的要是敢给你师兄我搞砸了,回头我就在守夜人论坛刷屏一百年!”
凯撒在前面重新发动引擎,笑容满面地对着后视镜说:“醒了?昨晚战况很激烈嘛,新郎官。”语气轻松愉快。
路明非被夹在后排中间,一左一右坐着的,是楚子航和老唐。
楚子航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穿着同样挺括的黑西装,左胸别着同样的“伴郎”小红花。但细看之下,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丁点,对路明非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嘿,明明!好点没?昨晚这酒劲可真大!”旁边的老唐也穿着伴郎服,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用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岔气。他胸口的小红花有些不堪重负地歪着。
路明非看着他们俩,再看看自己胸口鲜红的玫瑰,又看看前座芬格尔凑在后视镜里挤眉弄眼的大脸,还有驾驶座上春风得意的凯撒……一个念头猛地撞进他依旧有些混沌的脑海。
“今天……是我的婚礼?”路明非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