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魔鬼的舞台剧(1)
万里高空之上,厚重的云层被银白色的湾流优雅地切开。
这架经过多重改造的“空中要塞”内部,充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数据流转的细微光痕。
主控台前,副校长花白的头发在屏幕蓝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凌乱,双眼紧盯着瀑布般刷新的监控参数,手指下意识地在布满酒渍和油渍的控制台上敲打着不成调的节奏。
压力如山,压得机舱内每一位顶尖的教授都噤若寒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
毫无征兆,机舱中部本应空无一物的区域,空气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仿佛空间本身被无形的指尖撕开。
副校长敲击的手指猛然顿住!
机舱内所有埋头工作的教授和分析师们几乎同时头皮炸开,寒意瞬间爬满脊椎!能出现在这座移动堡垒的核心,并动用空间手段直接侵入的……
水波凝固,两道身影清晰地浮现。
少年身形,清秀得近乎完美的面容上挂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倦怠笑意,黄金竖瞳如同熔化的金属,流淌着洞悉一切的冷漠光芒——路鸣泽。
他身旁,少女姿态的evA安静侍立,蓝色电子眼平静地扫过机舱,瞬间接管了舱内所有电子信号,确保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被任何设备捕捉留存。她是静默的影子,是绝对的屏障。
“咳咳……”副校长剧烈地呛咳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造访惊得差点把嘴里的劣质雪茄咽下去。他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身侧的小冰桶里捞出一瓶标签早已被磨花的珍贵红酒和两只水晶高脚杯。
“哎呀呀……瞧瞧这是谁来了?我们的小路老板……”副校长努力挤出招牌式的玩世不恭,但声音里的紧张难以掩饰。他熟练地旋开木塞,将深红如宝石般的酒液倒入杯中,恭敬地递向路鸣泽,“奔波劳顿,来,压压惊。”
路鸣泽优雅地接过酒杯,修长的手指捻着纤细的杯脚,目光却没离开副校长的眼睛。他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酒液在杯壁上挂出完美的弧线,然后浅浅啜饮了一口,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满意神色。
“啧,不愧是老牛仔,存货不错。”路鸣泽的声音如同丝绸般滑润,带着一丝慵懒。
然而,副校长的下一句话,却让机舱内的空气彻底冻结!
他像是没看到路鸣泽的惬意,压低了声音,浑浊的老眼紧盯着那双黄金瞳,一字一顿,直接掀开了那层最残酷的幕布:“楚家小子,加图索家的小狮子,源家兄弟,朱家那位的小鬼头,还有那条老腊肉青铜与火……加上外面那三杆大狙瞄准窗户的三位……”
副校长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们全都加起来,对彻底苏醒的‘高天之君’,根本构不成任何有效威胁,连一丝刮痕都留不下!外面的狙击枪,只是幌子吧?真正的‘保险’,从来都不在枪口上!”
“那三把枪,”他的语调带着冰冷的剖析,“只是用来让里面那几个傻小子安心的戏码!让他们觉得物理层面还有后手!真正的‘祭品’——”
他指向屏幕上定格的、被放大的女娲庄园路明非静室画面。
“——是里面那些人!是他们本身的存在,是他们的命!”
副校长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砸在路鸣泽面前的空间里。机舱内死寂一片,所有人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唯有仪表盘细微的嗡鸣还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路鸣泽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轻轻摇晃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酒液回旋,仿佛在欣赏副校长的推论。片刻后,他甚至微微扬起了唇角,那笑容在机舱冰冷的蓝光映照下,显得如此诡谲,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哦?”路鸣泽挑眉,语气带着玩味,“何以见得?”
副校长没有退缩,浑浊的眼神锐利如刀:“老头子我虽然炼金玩得多,但心理学也不是门外汉。活的太久,见过太多剥离人性的融合。按常理推断,最大的杀招必须在精神最混乱的时刻施加。亿万年的记忆冲刷意识,那个渺小的‘路明非’碎片必然挣扎求生。”
副校长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在诉说一个既定的、残忍的规则:
“所以,你让楚子航他们守在里面,不是要他们用刀剑和言灵去对抗‘高天之君’,而是让他们成为‘路明非’碎片最后闪烁的燃料!当‘高天之君’在意识层面取得压倒性胜利,准备彻底湮灭那个弱小碎片时……那个碎片会本能的抓住这些坐标!这是人性的最后反击,也是最绝望的呐喊!它会让刚刚融合的‘高天之君’意识产生片刻的痛苦、矛盾和……裂痕!”
副校长的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老眼死死锁住路鸣泽那双流淌熔金的竖瞳,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揭开了对方的底牌:
“而如果我没猜错,你真正的后手,就藏在这‘裂痕’之中!一旦‘高天之君’在这个过程中,亲手杀死——或者说抹除——他体内那个弱小碎片最深爱的、最在意的伙伴……”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份由他亲手造成的巨大情感冲击和因果悖论——杀死‘路明非’的锚点,等于否定曾经的自我——会在他刚刚稳固的冷酷神性中掀起滔天巨浪!这种悖论带来的精神震荡,才是真正致命的!足以让融合过程彻底失控!让那个渺小的碎片,借助这份‘弑亲’(挚友即亲)的痛苦,获得前所未有的反扑力量,甚至——”
副校长深吸一口气,吐出最残酷的预测:“——重新占据上风!唤醒路明非!就像以毒攻毒!”
副校长紧紧盯着路鸣泽:“所以,外面那三把枪,根本不是为了杀‘高天君’,她们的作用恐怕只有一个:确保在楚子航他们被彻底压制、无法反抗时……给他们个痛快,减少痛苦,同时确保杀死他们的,必须是‘高天君’本人,而不是旁人的误伤!这样,那份最大的因果冲击……才会完整地落在‘高天君’头上!”
“而楚子航他们,”副校长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从一开始,就被你安排在了‘祭品’的位置上!他们的生命和羁绊,就是你唤醒路明非这张牌桌……最大的筹码!”
轰——!
无形的精神风暴席卷了整个机舱!所有听到这个推论的教授都面无人色!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任何物理防御失效都更加冰冷、更加绝望!这是用同伴的鲜血和灵魂作为药引的自救!
路鸣泽眼中的玩味更深了。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他再次轻啜一口红酒,动作优雅依旧。
“哼……”路鸣泽发出一声轻哼,像是愉悦的叹息,更像恶魔的嘲讽,“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老牛仔,看来炼金术没把你的脑子也炼成黄金。”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张在蓝光下俊美得妖异的少年脸庞靠近副校长,黄金竖瞳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嗯,没错,你猜的……大、致、不、差。”
“的确是那样计划的。”路鸣泽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晚餐菜单,“以羁绊为引,亲手斩断羁绊的痛苦为剧毒,灌入那新生神只的灵魂裂隙。在他最得意、最冷酷的时刻,让痛苦反噬撕裂他!那份痛苦越深,‘唤醒’的概率……就越大。”
他嘴角咧开一个更加灿烂,却也更加森然的笑容,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残忍戏谑:“至于杀掉几个人能奏效?哈哈……谁知道呢?也许第一个倒霉鬼倒下,那痛苦就像引爆了火药桶,‘轰!’一声,那个衰仔就被震醒哭着喊着跑回来了?”
路鸣泽夸张地做了个爆炸的手势,随即笑容收敛,眼神变得幽冷:“也有可能……需要把他们全部碾碎成齑粉,让那份痛苦强烈到足以撕裂整个记忆洪流的堤坝,才能让一丝微光钻出来……”他耸耸肩,重新靠回椅背,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反正代价嘛……只要能达成目的,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就像一场豪赌,押上所有筹码而已。”
这番话彻底证实了副校长最深的恐惧!机舱内连仪器的嗡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教授们额角滚落的冷汗。原来所谓的守护,所谓的“保险”,竟是如此血腥残酷的献祭局!
副校长沉默地注视着路鸣泽,苍老的脸上肌肉抽动。路鸣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万米高空的堡垒核心,意义不言而喻——是警告,是威慑,更是对知晓真相者的一种无形的“禁言”!
过了许久,副校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肩膀垮塌下去。他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话已经触碰到了这个小魔鬼计划的边缘,而这趟“来访”,就是让他老实闭嘴的保证。
“呵……”副校长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苦涩和释然的笑容。
突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鸣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大笑!那笑声清亮、畅快、肆意,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却又在死寂的机舱里显得如此突兀和……癫狂!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在椅子上抖动,金黄色的眼眸因为大笑而弯起,甚至笑出了点点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