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开花
我很喜欢“恰如其分”这个词。
恰如其分,如此迷人,却又如此难以抵达。
就像一株植物的生长,一个人的成长,无法在一个理想的空间里密闭,日光、雾气、害虫和风沙。
冬冬既是我生命里的际遇,也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他是上帝恩赐给摇摇晃晃的童年的我一个“恰如其分”的礼物。
后来,我们经常会讨论,说我们两个,一个摇摇晃晃的童年,遇到一个摇摇晃晃的少年,摇摇晃晃在一起,成了彼此摇摇晃晃的拐杖。
是啊,虽说是彼此摇摇晃晃的拐杖,但这个拐杖,也是彼此灵魂的希冀。
自那以后,每天晚上睡觉,我都会抚摸他的,有时甚握着他的手直至入睡,第二天醒来,我的手还一直握着他的手,手中的温度顺着指尖慢慢淌进了我的心里。
有时,也会有博弈和盘桓,比如他会说,好了,该睡觉了。
但我的手就是一直不愿松开,见我是如此的坚决,如此的锲而不舍,渐渐地,他的迟疑最后也变成了默许,甚至是笃定的接受。
所以,冬冬一直给我留下的是一种难忘的好脾气、好性格,这种品性在我从小遇见的那些任性还张狂的小伙伴中很是罕见。
通过频繁密切的接触,我和冬冬彼此共融共生,我对冬冬也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
比如,他圆圆的脸上有时会露出孩童般顽皮的笑,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天真地朝你看。
他得意时,会轻轻摇晃着脑袋,大人批评他,他也会不好意思挠头。
他走路得姿势很好看,像只胜利归来后神气的企鹅,吃到好吃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左右摆动。
比如,他虽然单纯,但也辽阔和幽深,身上有一种没有被规训和秩序化的蓬勃的生命力,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那种逐渐被人们忽略乃至遗忘的“野”的东西。
比如,他说话有着一种不疾不徐、从从容容的特质,可能是正处于变声期,这种变声把他的音色调得厚重了许多。
比如,冬冬手很巧,会做很多玩具,他会做陀螺、飞镖和弹弓,每次交到我手上,我都爱不释手,玩得乐不思蜀,每次都要母亲催促好几遍才会回家吃饭。
他给我做的铁环,我从村头滚到村尾,不停奔跑,喊着滚起来了滚起来了。
冬冬还是害羞,不愿在村子里抛头露面,他站在家门口瞅着,见我过来了,他会递毛巾,关切地问,“累不累,累了就歇会儿,擦擦汗。”像个小大人。
比如,偶尔情绪激动时,他会有一些肢体上的小动作,比如跺脚、跳起来、摸耳朵等等。
比如,睡觉时,总会不由自主靠过来抱我,然后拍我后背。他说他在家就这样哄他弟弟睡觉,说这样会睡得特别好。
他说他离开时,他弟弟只有5岁,他是偷偷离开的,现在不知道他弟弟怎么样,会不会想他,会不会睡不着。
黑暗中,每次冬冬说到他的老家,尤其说到他弟弟,他就会流泪,我会陪着他一起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