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误入追逐赛

    今日来不为别的,仍是幻境之事。她并不奢望在今夜得手,若能探探情状,也总归没有害处。

    她朝着纪宣所在那间屋舍而去,雕花窗户没关,支起一道不小缝隙。闻竹贴着房檐而行,藏身在两间斋舍之间的窄缝中,屋内寂静之极,偶尔传来几声学子的鼾声。闻竹略放下心,准备缓缓靠近。

    方欲行动,一团黑物直直自窗内飞了出来。

    被人发现了?

    闻竹心中大震,忙缩身到两面墙壁的窄缝间。

    “啊!”一声惨叫划破寂静,随后是岩石落地的巨大声响。

    她离得不远,依稀分辨出砸在地上的物事,竟是一方砚台。

    没听错的话,方才是砸到人了?

    真是热闹!除了她,竟还有他人星夜来此?

    “恶贼哪里逃!”一名学子自窗内纵身跳出,另一人紧随其后,二人衣衫单薄,追着那人影而去。

    吕嘉惟和纪宣。

    他二人飞身上前,围追那不速之客。砚台落地的巨响惊动众人,屋舍内登时燃起烛火,陆续有学子出来来助吕、纪二人。

    那贼虽被砚台砸了,速度依旧不减。几名学子穷追不舍,追着那人绕过一间屋舍,到了斋厨柴禾堆处,学子四下寻觅,却再不见那人身影。

    四名学子找了半天,翻到墙外观察,仍是徒劳。那人在夜色中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是吕嘉惟的声音:“得,今夜是让贼逃了!”

    一位不知名的学子:“好在你扔得准!我看见砸中了那人的腿,貌似伤得不轻。到时请求学官在太学内一一验过,或可揪出此人!”

    她想起大儒讲经那日嘉惟的话——太学之中有偷衣贼,行迹诡秘。

    莫非方才那人便是?

    九斋学子们聚在一块,时而抱怨,又商议着日后如何行事。闻竹在角落听了一耳朵,众人商议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她听得烦了,挪了挪站得酸痛的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怎么出去?

    九斋今夜必然极为警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溜出去,难度无异于登天!

    闻竹顿觉头痛,若被众人揪住,白白担了偷衣贼的猥琐恶名,让她怎么活?

    九斋众人陆陆续续出了屋,在庭院中聚成一堆。少年们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痛。

    “砰砰砰——”前面正门传来拍门声,“九斋疯了不成,夜半三更为何喧哗?开门来!”

    是学官的声音。

    九斋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学官。

    学官来了,众人渐渐安静,陆续往前门涌去。

    时机正好!随着学子纷纷离去,闻竹一鼓作气,跑到了来时的矮墙跺旁。

    时机稍纵即逝,顾不得许多。她咬了咬牙,使出浑身力气登上墙头,奋力往下一跃。

    就在她将逃出生天时,右脚踝处一阵剧痛。猝不及防的痛感直冲天灵盖,她身形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麻绳偏捡细处断——偏偏在这时扭了脚!

    闻竹捂着脚踝,面色涨红,冷汗直冒,拼命想要站起,强忍着不痛呼出声。

    纪宣走在人群最后,离开后院前,回头望向柴禾堆。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围墙处闪过,随即是重重的落地声。

    意识到贼还没走!纪宣连忙向同窗们示警:

    “贼在墙外,快追!”

    墙外,闻竹脚踝疼痛无比,一时直不起身来,听到墙内熟悉的声音,心道坏了。

    好啊纪宣,今儿算是栽在这儿了!

    闻竹强忍着疼,快步往林木茂密处跑去,在纪宣等人翻过墙来的同时,消失在树丛中。

    “他跑不远的,快追!”

    闻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顾不上脚疼,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快穿过一条条小径,时不时侧眼向后望去,身后几人穷追不舍,摆出不逮到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情况实在不妙!前方便是岔路,闻竹心念微动,跑上去后园的那条路。

    到那里便好,无论是翻到太学之外暂避,亦或是藏身于桥下水中,都是法子。

    她踝上疼痛,渐渐体力不支。可为了自己英名……她豁出去了!

    目光远眺,后园已出现在视野中,闻竹心中登时多了几分希望,加速向前。

    闻竹正要跑进园中,衣领蓦然收紧,她呼吸一滞,猛地被一股强力拽到暗处,紧接着,几乎又以被拖着的姿态,进了旁边一间破旧的屋子。

    呜呜——

    黑暗之中,一只大手封住了她的嘴,闻竹万分惊诧,不住挣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从未觉得自己竟如此倒霉。

    不知那人是谁,又打算做什么,她拼命摆脱,欲哭无泪。

    那人双臂紧紧环着她,将她锁在身前,低沉的声音响在头顶:

    “想不被抓住,就别出声。”

    那人拉着她缩在屋角暗处,二人紧紧挨着。闻竹眉眼堪堪到他的肩头,能闻见那人身上淡淡的松柏香,虽身处夏末,整个人却好似被冬日特有的清冽气息包围。暗室中,闻竹看不清他的脸,感受到自头顶而来的灼灼目光。

    听着这声音……她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闻竹略略放心,不再挣扎,任由他动作,二人紧紧相依。

    几名少年已追到后园,闻竹听到吕嘉惟的声音:

    “我和二郎去园子西边,你们去园东!”

    她同他们始终保持着不短的距离,何况夜色阴暗,就算吕、纪和她相熟,闻竹也不认为二人能一眼认出她背影。

    忙乱而焦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良久,外边再无动静。

    身前那人微微松了揽着她的力道,二人方慢慢自暗处移出。微弱的月光下,那人眼眸中有两汪深湖,静且无波。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面如冠玉的谦谦君子,如清冽的岩泉,如高崖上承尽天地精华的灵岩,不是董生还是谁?

    屋子弃置已久,董生从杂物堆中拉出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拂去积尘,扶着她坐下。闻竹心中疑惑,目光始终流连在他身上,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话到嘴边又变成寒暄:

    “哈哈,这么晚了,董大哥怎么在这儿?”

    “那我问,他们为什么逮你,你为什么逃?又怎么扭了脚?”

    闻竹实在心虚,只垂着眼睛。

    不难听出董生话中之意,各人都有难言之处,闻竹有不方便言说的事,董生自己也有。

    见她不说,董崇云也不再追问,沉稳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