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悟 作品

35. 不可转也(三)

    “你要带阿翁入宫是吧?”祝昭瞬间了然,会心一笑,“你放心,我绝对呆在府中,不会出去乱走。”

    虽然口中这般保证,但祝昭心里已经有了诸多那日外出地点了,她此刻有些纠结该去元安的哪里玩耍呢,诶,或许九松寺——

    “阿翁年事已高,从不同我入宫赴宴。”

    祝昭实在不知道袁琢怎么能说出这般冰冷的话,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幻想,出逃计划就已然破灭了。

    “圣上让我带上你。”

    祝昭“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此刻深刻地体会到了何谓震耳欲聋的文字:“袁大人,我不是你家眷,你——”

    “圣上想为你我二人赐婚。”

    祝昭尚未来得及出言反驳,袁琢又在她本不平静的心里砸了一石,激起了千层又千层的浪,她皱着眉道:“我们先前说好了——”

    “我同意了。”

    祝昭剩下的话就这么卡在嗓子眼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说完了。”袁琢抬头仰望她,“该你了。”

    祝昭被他气笑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人如何能做到这般理直气壮:“我,还有我说话的余地吗?”

    “目前看来是没有。”袁琢很诚实地说。

    这般真诚的模样实在让祝昭说不上话来,她无力地坐下:“你说得对,无人能真正托付真心,袁大人,你是不是要食言了?”

    “圣上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袁琢回避着这个话题,看似说了个毫无关联的真理,“他这般想让我成婚,不如了他的愿,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如了他的愿,他就会放过我吗?”

    “不会。”

    祝昭实在是有些厌倦了,她知道不是袁琢不让她走,而是圣上:“那他怎么才能放过我,要我死吗?”

    “对。”袁琢斩钉截铁道,“除非你死。”

    祝昭又“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又缓缓坐下了,喃喃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袁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动作,而后赞赏一笑:“你真的很聪明。”

    “那看来大人是和我想到一处了?”祝昭笑着歪头询问。

    “说实话,这个办法可行性很大。”袁琢低头开始剥另外的青橘,“若是到时候我去别的州县办事,你随我同往,那可行性就更大了。”

    祝昭飞快地咽下了口中的橘子,眉宇间满是喜色:“成,袁大人不愧是武将,好一招将计就计,暗度陈仓。”

    袁琢越过祝昭望向她身后的桂树,笑了笑:“昨夜摇桂花了?”

    祝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点了点头,而后不在意地道:“中郎将这般锦衣玉食的人应当是从未体会过摇桂花吧?我在濯陵听人说过,说京城的贵人不喜摇桂花,因为摇桂花的时候会摇落枝叶上的虫子,失却了风雅。”

    袁琢出神地坐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久远的片段,好一会儿垂首,眼睛一阖,遮去了其中情愫,摇了摇头:“从未听人夸赞过武将风雅。”

    而后他站起身来,只是道:“礼仪之事我会着人来教你,这几日还是待在府中,莫要出门。”

    “祝昭,请你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他最后说。

    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生命里,向来是晦暗的,向来是寡淡的,可就是在这样晦暗寡淡的生命里,他碰撞到了她那样喷薄的生命。

    纵使她自小被弃养于濯陵,纵使她多次被困于元安,她都没有坐以待毙,反而是持续滚烫,持续赤忱。

    她是鲜活的,《诗》三百篇一样的女子。

    她会因为躺在草坡上晒太阳而感到快乐和满足,会常常感觉活着真好,会热爱着热爱的,会说出些有意思的话语,他能感觉到她灵魂的丰盈与纯正。

    于是他借着她的光,重新觉得生命是美好的,世界是旺盛的。

    就像他幼时那般。

    这样的祝昭,他想让她如愿。

    此刻腰间的佩环随着他远去的脚步逐渐远去了。

    祝昭坐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消失在了廊庑。

    身旁是他方才剥开的青橘,散发着微苦的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般无二,就好像他还未远去一般。

    青瓦白墙,日光碎影,石桌旁的女郎举起了桌上剥好的青橘,闭上一只眼睛,将青橘瞄准了太阳:“勉为其难相信咯。”

    礼仪学了但是长久不用总是会忘却,但好在在祝府之时她是好生学着的,故而这次学起来倒是不吃力,得了教习礼仪的女先生的许多夸赞。

    人总是爱听夸赞的,祝昭也不例外,故而这几日她心情都还不错。

    圣上寿辰当日,天还未亮就有人来叩门叫祝昭起床,祝昭发誓她心里是想起的,但是身体不肯起来,她当真是无奈得很。

    因着是圣上寿诞,赤华虽不太懂但也知道不应当耽误,见袁琢来院门口寻人,于是连忙找他帮忙。

    袁琢破门而入,像薅地里的菜一般将她薅了起来。

    祝昭好了几日的心情又不好了起来。

    晃晃荡荡的马车内,祝昭一瞬不瞬地盯着闭目养神的袁琢,袁琢像是有感应一般睁眼向她扫来,正好对上了她幽怨的眼神。

    袁琢眉心一沉:“盯着我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