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游 作品

89.真相

    中午,李斯年提前些去了车里,把冷气打开,吹散一上午在车库内累积的闷热。

    许之上车时,感受到的尽是清爽凉意。

    “吃什么?火锅、粥面、还是西餐?”李斯年启动了车,“我这儿存了好多宝藏店铺,包你想吃的都有。”

    许之沉默了会才开口:“回家吧。”

    声音有些低,兴致不高的样子。

    “怎么了?”

    李斯年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和脸颊,温度正常。

    “一上午上了三节课,累到了?”

    许之摇摇头,只是重复道:“回家吧。”

    “也行,家里冰箱也有菜,那我给你做炒饭和肉丸汤。”李斯年说完,把后座的抱枕拿来塞他怀里,“睡会吧,到了叫你。”

    许之虽然是应了声,但车行至半途,李斯年看他时,发现人还睁着眼,手臂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虚虚兜着抱枕,就这么望着窗外发呆。

    这是怎么了?

    李斯年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个多小时前路上遇见时,分明还好好地。

    一路无言,连上楼时,许之都是落后半个身位,跟在李斯年身后。

    李斯年按开密码锁,换了鞋,顺便把许之的拖鞋也帮他放到脚边:“到沙发上躺一会,我去——”

    话没说完,忽然怀中一重。

    许之默不作声地环抱住了他的腰,头低着,将脸埋在他胸前。

    “你到底是怎么了?”李斯年有些不安,他还从没见过许之这样。

    毕竟他从小到大,似乎都是很擅长忍耐的性格。

    “跟我说说,行吗?”

    许之还是不讲话。

    李斯年不敢再逼问,只好也环住他的背,安抚似的轻轻拍着。

    以他对许之的了解,最多三五分钟,人就该缓过来了,但不料二人就这么在玄关抱了近十分钟,许之不仅没有抬头的意思,李斯年反而感觉到胸口有些凉。

    “哭了?”李斯年心下诧异,也顾不上唐突,往后撤开半步,捧起许之的脸。

    果然,眼角都哭红了,细密睫毛上挂着水珠,脸上更是被泪痕糊得一塌糊涂。

    李斯年彻底慌了神,声音也不由自主抬高几分:“一个字都不说,你要急死我啊?”

    许之睫毛抖了抖,抬眼去看他,只是一瞬,李斯年还没看清他目光里到底是什么情绪,许之就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嘴唇就压了上来。

    李斯年满肚子困惑,他想把人拉开,问个清楚,但刚张嘴,就被带着几分泪水咸涩的味道给堵了回去。

    许之的动作主动中带着几分急迫,像是飞蛾张开翅膀去扑抖动的火焰,李斯年被这力道推得接连后退,又怕撞到什么伤到了他,只好一边搂着人,用余光判断位置,最后齐齐摔向了沙发。

    许之就这么顺势跨坐在李斯年身上,而李斯年终于得以分出神,双手掐着他的腰,把人给架开几分。

    “呼吸!”李斯年低声说。

    许之脸憋得通红,竟然是唇齿纠缠间根本忘记了找机会换气,此刻腰间被掐得痒中带痛,这才喉头一哽,吸了口气,紧接着开始短促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了好半天,连眼眶里存着的泪都咳了出来,挂了满脸,看着好不狼狈。

    李斯年心都揪成了一团,帮他细细把脸上的泪痕都擦了,在他泛红的眼角吻了下,然后一路往下,最后唇贴着唇。

    “你到底是怎么了?”李斯年问。

    “我都知道了。”许之哑着嗓子,声音尾调还染着浓重的哭腔,“六月二十八日,是你妈妈的生日。”

    李斯年瞳孔一震,环着许之的手臂僵了僵,没有讲话。

    许之抵上他的额头,一双眼执拗的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永远刻在心里似的。

    难以自控的一层泪又蒙了上来,李斯年的模样变得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我该早点看出来的……那次在车上你没说实话,你21年根本不是和我一样大三跳研一,你那年才大二,你是19年才出国上大学的,是不是?”

    上午第四节课结束后,许之看到手机上有三个许茜的未接电话,或许是误会他故意不想接,所以许茜又发了长长的短信来。

    其中冗长的煽情和闲话撇去不提,许茜终于想起来,许之在李斯年日历上看到的那个日期,是郑秀的生日——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日子的?难道你又和李斯年联系上了?!听妈妈一句话,离他远一点!当年出事之后,他知道他妈是因为上赶着回老家偷人才出车祸,整个人都疯掉了,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多才出来。如果他见到你,又发病伤人怎么办?妈妈说这些都是为你好,算妈妈求你了,这世上谁都可能害你,妈妈不会……

    “对不起……”许之扶着李斯年的手臂,指尖颤抖,语无伦次地道歉。

    “当年我就不该走,如果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打死我也不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斯年有多爱自己的母亲,许之再清楚不过了。

    他甚至不敢细想,李斯年当年在得知这些事情时,是怎样的心情。

    又是花了多久时间,才将破碎的自己拼凑完整,然后云淡风轻地站在他面前。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许之声音沙哑,原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一张嘴,却又鼻腔一酸。

    李斯年轻轻给他擦掉眼泪,叹了口气,知道到了这时候,再说什么“没事的”“还好”这类话,是解不开许之心结的。

    于是实话实说:“是有点难熬,但也就是头一两年严重点,当时绕不过弯来,不愿意相信我妈是这样的人,夜里总是做梦,有时候还不太分得清是睡着还是醒着,糯糯来看我,我说起昨天聊天的内容,她却说那没发生过,我就知道,是我又把梦弄混淆了。”

    许之静静听着,肩头压抑着颤抖,李斯年感觉到了,又将人拥紧了些。

    “有时我也会梦见你,梦里倒是没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就是觉得轻松,有时是一起去喂猫、有时是上课,还有时是你在出租屋做饭把锅烧糊了。”李斯年说到这里,轻轻笑了笑,“虽然醒来时想到你有点痛苦,但我还挺喜欢梦到你的。”

    说白了,还是舍不得、还是惦念着。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混沌不清下去,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想,万一哪天真的陷入梦里再也无法醒来,希望那个梦里是有你的。”

    许之原本死死咬着下唇,听到这里,终于溢出呜咽的哭声来。

    他从小到大很少哭,被欺负狠了、委屈狠了,都不哭。

    此刻这种伤心犹如实体般,争先恐后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感觉,非常陌生,他下意识里又想往回憋,但怎么能憋的住,最后呛咳出声,又干呕了几下。

    倒把李斯年吓了一跳,将人从身上扶起来:“哭这么狠?哎呀,真没事,那都过去了,我给你倒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