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知 作品

第8章 第 8 章 指环

    银月清辉照不进的昏暗房间里突然烛火通明。

    女人在清亮圆润的指甲盖上细细涂满鲜艳欲滴的丹蔻,然后举起纤白的十指对着墙壁上勾画得枝叶葳蕤的白玉兰树柔声细语:“好看吗?我记得以前姐姐最喜欢涂这种颜色。”

    她身后高高垂下的帘幕忽地微微一动,一道粗沉暗哑的声音传来,“一个铁石心肠又对你恨之入骨的男人,值得你这么煞费苦心?”

    “当然!失去的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呀!”

    不速之客突然到访,女人看都没看一眼,只将墙上的白玉兰一寸寸抚过,艳红丹寇按在玉兰花雪润的花瓣上如溅上了血点。

    来客嗤笑一声,言辞刻薄,“可惜,你模仿得再怎么像终究是个赝品,那男人怕宁死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女人脸色一沉,突然反手甩出数枚乌金刃,狠声道:“没人告诉你,登门拜访要先打个招呼吗?!如果不是你说漏嘴,我和他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乌金刃带起的气流拂过帘幕,起起伏伏,那不速之客却凭空出现在另一个角落处,如阴沟里的老鼠般盯着女人。

    “这几年萧夫人的规矩是越来越多了,对我这个曾经的入幕之宾也越发不假辞色。你觉得是我多嘴说了不该说的,但纸是包不住火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就确定自己能瞒他一辈子?”

    “我可以!”萧娩银牙一咬冷笑着回身望去——来人裹在一身宽大的黑斗篷里,斗篷上古怪的烫金纹路在烛火里反射着诡异的光。

    这个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不肯露出一根的怪人,正斜斜靠着墙角。

    “这几年,你不也越发喜欢故弄玄虚,连脸都不敢露了?我们彼此彼此,谁也别挤兑谁。”

    黑斗篷似乎不想与萧娩口舌缠斗,开门见山道:“中州那边传来消息,西陵朝廷要彻底肃清境内匪患,北州这边的将领是小北静王,圣旨这两日就会抵达王府。虎踞寨几年前侥幸逃过一劫,这次却未必有这样的幸运,尤其私运矿石的事已经走漏风声,接下来的事情你要想清楚。”

    萧娩哼笑一声,“那个胡商不是已经被萧瑾解决了?”

    “你倒是挺放心那狐狸崽子,他已经派人摸进了商队,一旦他知道你的矿石运往何处,你觉得他还会站你这边?”

    “那就不让他知道好了。话说回来,这两年,他的确越来越不听话了,得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怎么教训是你的事情,总之不能让他碍了我们的路,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出手清理了他!”

    黑袍甩袖,转身欲去。

    萧娩阴沉了脸,眼神倏地一利,数枚乌金刃以雷霆之速打出,纷纷没入黑袍!

    然而黑袍却似并无实体,如被打散的残烟般散了。

    萧娩也不吃惊,“呸”了一声,怒道:“走狗而已,有什么好神气!”

    她又对着墙壁发了会儿呆才离开房间,她一走,原本灯火明亮的房间立时暗了下去。

    房间外,是长长的廊道,这是虎踞山至高处,站在廊柱旁就可以俯瞰四方。

    此时虎踞山灯火如星点,从这处看去,别是一番风景。

    “夫人似乎还拿不定主意?”秦殊不知何时来的,正抱胸倚在墙边,一贯的懒散姿态。

    萧娩俯瞰灯火,喃喃:“如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辛辛苦苦打理起来的,西陵朝廷说清剿就要清剿,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秦殊却带着几分讥诮道:“北越也是北越子民一砖一瓦建起来,到最后,还不是归了西陵?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萧娩银牙暗咬,默不作声。

    “夫人,大局为重。”秦殊转身施施然走了。

    萧娩恨恨地拍了拍栏杆,又在深吸一口气后,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得一干二净。

    *

    萧瑾正收拾行囊,老金头却来了。

    这些年,老金头就没出过他的百草园。

    所以,老金头突然到紫苑别居来,萧瑾是有些惊讶的。

    把老金头请进屋后,萧瑾特地给老金头烫了壶老金头最爱的银雪,两人围炉对饮。

    老金头将第一杯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道,“又要出去?”

    萧瑾执壶一面为老金头满上酒,一面答:“老胡拼死带回消息说北夷会自珈蓝关入侵北州,只剩三日了,今天不走怕是赶不及。”

    老金头又端起酒杯却握在掌心里没饮,尾指上的黑色兽皮指套摩挲着浅碧色杯盏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瞧着萧瑾,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怪老头,一向有话直说,极少表现出这种姿态。

    萧瑾不由道:“老头子有话直说,突然这么吞吐,让我很不习惯。”

    老金头放下酒杯,“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