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知 作品

第1章 第 1 章 初见(1)

    西陵,北州北界,土坡岭。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儿混着烟尘气久不退散。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里才被北夷的铁蹄狠狠蹂躏过。

    萧瑾扬手将弯弓丢给虎踞寨同来阻击北夷骑兵的弟兄,调转马头走向缓坡。

    满身血污的男人半躺半靠在尸堆上,漆黑的眼睛映着漫天霞光,薄唇抿成一线。

    萧瑾勒住缰绳在马儿的响鼻中肆无忌惮地打量男人,却被男人漠视得彻彻底底。

    啧啧——

    萧瑾摩挲着下巴装出一脸为难,对紧跟过来的兄弟耸了耸肩。

    “怎么办?这好汉不耐烦咱们多管闲事。”

    这兄弟叫赵二狗,长得黑黢黢赛个煤蛋,生得个子高大却心思灵活。

    听萧瑾这么说,当即笑嘻嘻地跳下马,围着男人转了一圈,抬脚对着他左腿踢两下右腿踢两下,挑牲口似的。

    最后,点了下头。

    “这小子看上去倒也结实,只是有伤在身,就算带回去也得花不少汤药钱。我瞧他也没什么求生欲,不如咱再仁慈一把,给他个痛快!”

    赵二狗说着,手腕一翻抽出把寸长的刀,冲着男人的心口猛戳了下去。

    男人眉头一跳,腰身发力,敏捷地躲开了。

    萧瑾全程看在眼里,勾了勾半讥半嘲道:“哟喂,原来没伤到要害。”

    其实方才与北夷铁骑厮杀时,萧瑾就注意到这人了。

    在前来支援的北州军里,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北州军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发现他被遗忘在此处。

    可放眼望去,近百个北州援兵,没哪个能如他这般勇猛悍厉。

    就是这么能打能杀的人,却在北夷骑兵败逃时失手,险些被掳走。

    危急关头,萧瑾弯弓搭箭施以援手,可惜这番好意并没换来半分感激。

    夷兵被射穿喉咙时,男人看向萧瑾的眼神凶戾无比。

    可见有那么一瞬间,这男人是想恩将仇报的。

    男人被识破也不再装,摁住伤口爬起来,声音寒凉,“不愧是虎踞山的少寨主,果然如传言那般心怀大义又勇武过人,怪不得虎踞寨的名声越来越好了。”

    大义?

    也谈不上。

    作为洗白后的小匪头子,萧瑾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义胸怀。

    他只是再也没法隔岸观火,将自己的悲喜与身边诸人隔绝开来。

    他不想再体会弟兄们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的感觉。

    覆巢之下无完卵。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竭尽所能地守住北州防线。

    萧瑾拨了拨缰绳,“过奖、过奖!只是我们虎踞寨早已经更名虎踞山庄,不做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这位……好汉,休再提什么虎踞寨了。”

    萧瑾嘴上虽然这么强调,心里却清楚,虎踞寨这名头响当当好几十年,说是改成虎踞山庄了,私下里大家还是习惯喊虎踞寨,就连他自己都很难改口。

    赵二狗见萧瑾调转马头要走,有些摸不着头脑,“少主,这人怎么办?”

    萧瑾斜了男人一眼,松了缰绳,双手吊儿郎当地枕在脑后,尾指上的宝石指环在夕阳余晖中折出一道暗红色的光。

    “带回去!送母亲暖床,或者给老金头试药。”

    赵二狗望着萧瑾懒散的背影,根本没心情关注男人有什么反应,只想着:大当家出门久了,少主果然越发无法无天了!若哪天大当家的突然回来,知道少主居然巴巴给夫人院子里送男人,肯定得扒少主一层皮。

    *

    小羊庄曾是土坡岭一带最热闹的村庄,现在却破败不堪、处处透着死寂。

    村口零落地歪着些尸体,多是老弱病残。

    萧瑾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有余。

    这十六年,是西陵王朝灭大越、定五州、抗北夷,从天下紊乱到一统的十六年。

    也是他从襁褓婴儿长成青葱少年的十六年。

    近几年北州边界来之不易的平静又被北夷的铁蹄踏破,年轻力壮的能跑都跑了,剩下的老弱病残在北夷的这场偷袭中也死得七七八八。

    他随手推开一户人家,破旧的院门本就半吊着,被他这么一推,其中一扇“哐啷”一声瘫了。

    赵二狗和几个弟兄押着受伤的男人紧跟在萧瑾身后,一路上骂骂咧咧。

    “北夷这帮畜生,隔三差五地来这么一遭,比被窝里的跳蚤还烦!老子真想捣了他们老窝!”

    陈三胖人如其名,是个心宽体胖的,此时看了眼自己拖在马后的北夷战马,附和:“就是!要不是少主拦着,刚才老子就追上去把那帮砸碎都开膛祭刀了!”

    走在他旁边的徐久讽刺地“呵”了一声,“吹吧你!要不是少主拦得及时,咱们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