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你不是俺娘

    张芬芳握着铁锹“吭哧吭哧”搓着屋里的淤泥,黑黢黢的泥浆顺着门缝往外淌。她累得额角直冒汗,拿袖口抹了把脸,又抄起抹布把屋里屋外擦了个遍。西屋的土炕、厨房的锅台、柴房的柴火垛都拾掇得利利索索,唯独东屋那扇门没动。

    忙活到月亮爬上树梢,家里头这才收拾出个样来,此时富兴还没回来。张芬芳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拎着筐子摸黑去院坝捡柴火。湿乎乎的苞米秸秆咋都点不着,她哈着腰往灶坑里塞干草,火柴划了七八根才“刺啦”冒火星。浓烟“咕嘟咕嘟”从灶膛里钻出来,呛得她直咳嗽,眼泪糊了一脸。

    张芬芳手忙脚乱地搅和着锅里的苞米面糊糊,正想盛碗垫垫肚子,就听“吱呀”一声,破木门被推开条缝。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媳妇儿……俺可算找着你了……”

    张芬芳吓得手一抖,铁铲子“当啷”掉地上。借着灶膛里的火星子一瞅,门口立着个泥人,他浑身裹着黄乎乎的泥浆,头发上还挂着草稞子,只有俩眼睛珠子在黑影里转悠。她刚想凑过去看个真切,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泥浆子溅起来老高,嘣着张芬芳一身一脸。

    张芬芳“啊”一嗓子扑过去,手刚碰到那人胳膊就打了个寒颤——那人浑身冰凉跟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泥浆底下还渗着血。她颤巍巍翻过那人身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瞧,这,不是富兴吗?他嘴唇干裂得爆了皮,额头上鼓着个青包,左胳膊上划开道深口子,泥浆混着血水糊了满袖筒。

    “富兴!富兴你咋的了?”她掐着他的人中直晃,急得眼泪啪嗒往下掉。富兴喉咙里“咕噜”响了声,眼皮使劲抬了抬,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好像想说啥,却又猛地咳出两口泥水,脑袋一歪没了动静。张芬芳摸他胸口还有气,赶紧把他拽到西屋炕上,见他浑身冻得发紫,又拽过炕梢的棉被裹上,然后急忙往卫生所跑。

    大夫戴着老花镜,拿着听诊器在富兴胸口前扒拉几下子,然后伸手翻了翻他眼皮,又探了探他脖梗子,眉头拧得跟个秤砣似的:“这小子遭老罪了!浑身冰冷拔凉拔凉的,外伤都发炎了,再加上急火攻心,嗓子眼儿呼噜呼噜的,保不齐肺叶子也跟着遭了秧。”他说话跟蹦豆儿似的,张芬芳站在炕沿儿边儿,手心里全是汗,光听懂“失温”“感染”这俩词儿,剩下的全在云里雾里飘着,但也知道不是啥好兆头。

    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个玻璃瓶子,用牙“啵”地咬开铝盖,拿棉签蘸着酒精在富兴手背上擦了两下,一边扎针一边叨叨:“这瓶儿点滴先给你顶上,消炎退热的。再拿两包去痛片和消炎药,回去用热乎开水送服。”

    “哎,俺记住了。”张芬芳连忙点头。

    大夫扎完针从药箱子里拿出两包用油皮纸包的药,掰着手指头算账:“吊瓶一块五,药片两样一块五,总共三块钱。”

    张芬芳赶紧从兜儿里掏出手绢包,一层一层打开从里边数出三块钱毛票子,给完钱心疼的直搓牙花子。大夫接了钱往大褂兜儿里一塞,扛起药箱就往门外走,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子,突然回头又说了一句:“要是明儿个还发烧说胡话,麻溜上镇医院拍个片子,别在这儿硬扛着!”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冷风猛地灌进屋。张芬芳瞅着炕上的富兴,他脸蛋子烧得通红,嘴唇干巴得直起皮。她犹豫了半晌,到底是去灶房烧了满满一锅温水,拿个大铝盆端进屋。刚解开富兴的褂子,她倒吸一口凉气——那布褂子底下,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伤,后腰上还有道长长的口子,渗着黄乎乎的脓水。“俺的老天爷啊!这是跟谁干仗了咋地?”她嗓子眼儿直发酸,赶紧用毛巾沾着温水,轻轻给他擦试胳膊腿儿,生怕碰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