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谁也不瞅谁

    昨儿后半夜那场瓢泼大雨可把黑土岗子浇透了,今儿个天刚蒙蒙亮,满村子的泥洼子就泛着水光。地头垄沟里的水都漫过了脚踝,生产队长敲着破铜锣在当街喊:“歇工一天!都在家猫着吧!”

    张芬芳天刚亮就捅开了灶膛,柴火噼里啪啦地响,映得她脸膛通红。她打算给墩子烙两张细玉米面饼,舀了半勺黄澄澄的面糊往鏊子上一倒,手腕子一转,饼子就成了圆溜溜的圈儿。富兴蹲在灶门口吧嗒吧嗒往灶膛里塞着豆秸,俩人中间就隔着一口热锅,谁也不瞅谁,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饼子烙得金黄的滋滋声。

    等饼子烙得外焦里嫩,张芬芳用竹夹夹进粗瓷盘子,转身就进了西屋。富兴这才站起身,从碗架子柜里扒拉出昨儿剩的高粱米饭,舀了热水“刺啦”一烫,就着缸里腌的咸黄瓜条,蹲在门槛上呼噜呼噜吃起来。米饭粒儿在热水里泡得发胀,混着咸黄瓜的酸味儿,咽下去胃里暖烘烘的。

    墩子刚把饼子塞进肚,就被隔壁邱婶子叫回去了,张芬芳正刷着锅,刷子刮得锅底“刺啦”响,忽听得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踹了柴门。紧接着就听见老村支书那破锣嗓子:“富兴!你给俺滚出来!”

    她手一抖,刷子掉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就见老村支书弓着背领着头,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堆人——有生产队长夹着旱烟,老罗头拄着枣木拐杖,还有俩挎着半自动步枪的民兵,一群人鞋底子上全是泥,踩得院子里的黄泥直冒泡。

    富兴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手里筷子还夹着半骨碌咸黄瓜。老罗头一见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拄着拐杖就往前冲,山羊胡子抖得跟秋风中的野草似的,抬手就往富兴肩膀头子上夯:“好你个挨千刀的富兴!俺家老五哪疙瘩招你惹你了?给俺儿揍得下不了炕,往后他咋娶媳妇传宗接代啊!”

    这老罗头瘦得跟麻秆儿似的,拳头砸在富兴肩上跟捶棉花似的。富兴没躲没闪,就那么直愣愣站着,眉头拧得跟个疙瘩:“罗大爷,你先别急眼,你问没问你家罗老五为啥挨揍啊?”

    老罗头气的直抖,道:“你这说的啥话,俺家老五现在疼的满炕打滚,嗷嗷直叫唤,不管拥护啥你也不能给人揍这样啊!”

    老村支书吐了口旱烟沫子,眉头皱成个川字:“富兴啊,你说说,咋回事?昨儿黑灯瞎火的,你跟罗老五较啥劲啊?到底拥护啥呀?”

    他身后的生产队长脱下黄胶鞋往墙上磕了磕鞋底上的泥,民兵则抱臂站着,枪管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富兴抹了把脸,瞅了瞅一众人,说道:“昨儿俺路过支部,听见里头有动静。黑灯瞎火的,俺就瞅见个女的背影,跟俺家芳芳穿的衣裳一个色儿,就……就以为是她呢。”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谁成想进去一看,是刘寡妇跟罗老五在里头……俺这拳头没搂住火,就抡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