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养儿不防老(第2页)

    老王书记把卷好的旱烟叼在嘴上,火柴在鞋底划拉着,火星子溅在他满是皱纹的手背上:"要不这样,你兄弟俩轮着来,一家管十天。老大你先开头,等你下工回来,让你侄女过来给你娘送碗热汤。"

    "俺侄女还得给队里看牛呢!"王老大的声音陡然尖利,"再说俺那破草房漏风又漏雨,娘住进去冻出个三长两短,算谁的?"王老二突然蹲在地上,抬起鞋底的泥巴往门槛上蹭:"俺家西屋堆着红薯干,腾不出地方."

    张芬芳靠在廊柱上,指尖抠着柱子上剥落的漆皮。心里不禁感慨,嫁汉嫁汉破衣馊饭,养儿要是能防老,长虫都能站着跑。

    女人一辈子最应该远离的就是这帮男人。

    她看见老王太太稀疏的白发,干枯的手正偷偷抹着眼角,浑浊的眼泪滴在打了补丁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不禁想起来上一世的自己,突然心像针扎一样疼。她摸了摸口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离婚申请,纸角已经被攥得发潮,而东厢房里的争吵还在继续,老王书记的烟袋锅子敲着桌子腿,发出"梆梆"的声响,混着老太太压抑的啜泣,在暑热的空气里凝成一团化不开的闷堵。

    日头攀上老槐树杈时,村支部院墙上的"农业学大寨"标语被晒得卷了边,墙根的马齿苋蔫成暗绿色。等了半天里边还没结束,张芬芳把离婚申请往口袋里塞了塞打算先回去下午再来,刚一转头就看见狗娃子捧着碗鸡蛋糕踮着脚扒在窗台上,鼻涕虫拖到前襟上。

    "这碗"她瞳孔骤缩。粗瓷碗沿那道月牙形豁口像道旧伤疤,正是前几日从箱底翻出的祖传老碗,豁口处还留着她连夜用砂纸打磨出的细痕。碗里金澄澄的鸡蛋糕颤巍巍晃着,香油的甜香混着灶膛余温扑面而来。

    "小杂种!谁让你动俺家东西?"张芬芳的嗓音尖锐,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狗娃子把碗往身后藏,黄瘦的脸颊挤出狡黠的笑,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俺娘说了,干爹家的东西就是俺的东西。"他突然又把碗举过头顶:"俺干爹也说了,等他和俺娘生了弟弟,他家院子也是俺们的,你就是个倒贴货,干爹看见你就烦!"

    蝉鸣突然尖利起来,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慢慢扎进她的心窝。

    她咬了咬牙:“小杂种,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芬芳拎起立在村支部墙边的扫把就要朝他拍过去。

    狗娃子一惊,抱着鸡蛋糕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唤着:“娘啊……干爹啊……救命啊,母夜叉要杀人啦……”

    张芬芳追出村支部大院时,狗娃子的声音已经飘到了村头:“略略略!打我呀,打我呀!小贱货,俺干爹早晚把你捆了扔塘里!”

    啪!

    “啊,哇哇哇……”

    突然,村头传来一声脆响,然后便是狗娃子嗷嗷大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