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livia 作品

37.散落在地下室的月光

    距离出道还有几个月。位于半地下室的练习室,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汗水、地板蜡和青春荷尔蒙混合的、略带酸涩的气息。

    深夜,巨大的镜子映照着空荡荡的练习室,只有一盏顶灯孤零零地亮着,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一个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宇澈结束了自己加练的基本功,汗水浸透了运动背心。他习惯性地走向角落的饮水机,却在路过那排贴着墙的长椅时,顿住了脚步。

    长椅最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郑号锡。

    他穿着被汗水反复浸湿又干涸、变得硬邦邦的练习服,双臂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着,平日里像小太阳般永远充满活力的脸,此刻黯淡地耷拉着。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声音,但宇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声传递出来的、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

    宇澈的脚步放轻了。他认识这个状态的郑号锡。不是累到极致的瘫倒,而是灵魂仿佛被抽离的空洞。他见过号锡哥因为一个动作反复练不好而懊恼地捶地板,见过他因为被老师批评而偷偷抹眼泪,但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样,仿佛整个人都被沉重的阴影吞噬,连平时最耀眼的光芒都熄灭了。

    宇澈没有立刻出声。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满满一杯温水。然后,他走到郑号锡身边,没有挨着他坐下,而是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将水杯轻轻放在长椅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郑号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埋着的头没有抬起。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管道偶尔传来的滴答水声。

    “哥。” 宇澈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软,依旧是那种偏冷的、直率的调子。

    郑号锡的肩膀又抖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极其缓慢地、像生了锈的机器般,抬起了头。

    宇澈的心猛地一沉。

    郑号锡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泪痕交织的狼狈。那双总是盛满笑意、亮晶晶的小鹿眼,此刻红肿着,布满了通红的血丝,眼神空洞而涣散,里面盛满了宇澈无法完全理解的痛苦和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扯出一个惯常的笑容,却只牵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比哭还难看。

    “宇澈啊……还没走?”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嗯。” 宇澈应了一声,目光平静地落在郑号锡狼狈的脸上,没有躲闪,也没有怜悯,只是专注地看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他拿起那杯水,往前递了递:“喝水。”

    郑号锡看着递到眼前的水杯,又看看宇澈沉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好奇的探究,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固执感。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水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丝。他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我……” 郑号锡放下水杯,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启齿的艰涩,“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宇澈。”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颓然地靠回冰冷的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刺眼的白炽灯,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老师今天……又说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断断续续,“说我的风格太hope了……不够硬……不够偶像……说这样的主舞,在现在的市场,很难……很难……”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被巨大的哽咽吞没。

    “说我……是不是……选错了路?是不是……根本不适合站在舞台上?” 他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宇澈,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绝望的求证,“宇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地下室里只剩下郑号锡压抑的抽泣声和沉重的喘息。

    宇澈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听着,看着郑号锡眼中那深不见底的自我怀疑。他想起了号锡哥在练习室里一遍遍跳到虚脱也不肯停下的身影,想起了他即使累到极致也会努力用“hope”的手势和笑容鼓励其他成员的样子,想起了他那份融入骨血的、对舞蹈近乎偏执的热爱。

    “哥。” 宇澈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稳的、没有起伏的调子,却制止了弥漫的绝望,“你跳得,很好。”

    郑号锡的抽泣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澈。

    “力量,控制,节奏感,” 宇澈的目光直视着郑号锡的眼睛,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队里,没人比你更好。” 这不是安慰,是宇澈基于无数次练习观察得出的、最客观的结论。

    “至于风格……” 宇澈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在组织语言,“hope不好吗?”

    郑号锡愣住了。

    “舞台,需要力量,” 宇澈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也需要光。哥的光,就是hope。没有你的光,舞台只有硬,没有热。像……只有骨头,没有肉。” 他用了一个极其直白、甚至有点笨拙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