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樈 作品

第21章 诗歌黑暗,诗人盲目

    身体撞上坚硬、布满棱角的岩石峭壁。

    咔嚓。

    沉闷的骨裂声清晰地传入耳蜗,不知道是哪里的骨头。剧痛瞬间炸开,像是被无数钢针从内部穿刺。

    但这剧痛很快被更猛烈的撞击和翻滚打断。

    坚硬冰冷的石头棱角撞击着后背、肩膀、脸颊。皮肤被粗糙的石面撕裂,温热粘稠的液体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和碎石粉尘涌出、涂抹。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和眩晕,意识在猛烈的物理冲击下迅速沉沦、破碎。

    耳中灌满了轰隆隆的滚石声、呼啸的风声和自己骨头与岩石撞击闷响的交响曲,血液快要填满视野的瞬间,我想起了赫卡忒的吟唱声。

    翻滚。

    “咽下苹果吧。”

    坠落。

    “向她觐见吧。”

    撞击。

    “啊啊。我们的神主啊……”

    滑落……

    “请你归来,请你归来!”

    漫长?短暂?时间的感知彻底崩坏。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寂的深渊边缘时——

    身体撞上了一个相对柔软的东西。

    坠落……停了下来。

    身体被嵌入一种奇怪的角度。

    半边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带着尘埃纹理的坚硬表面。湿漉漉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垃圾**酸气、雨后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油炸食品残留的、混合着甜腻糖精味道。

    浓烈又恶心,满口血味,腐臭的气味更是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成了尸体?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冰冷的、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弧形板壁。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痂的斑驳锈迹。

    板壁下方,堆叠着大量潮湿鼓胀、印着模糊图案和文字的废弃纸箱,歪歪扭扭,像一座座纸浆堆砌的、污秽的微型墓碑。

    地面在霓虹灯牌的反射下泛着油腻的、湿漉漉的光泽——红蓝交错的刺眼荧光。灯光在朦胧的水汽里晕染开,如同某种诡谲生物的眼睛。

    霓虹灯的轮廓……那形状……拼出几个扭曲的字母……

    “……利……便……”

    我费力辨认着。

    所有的感觉回笼,我疼痛的,混沌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我在哪里。

    我用尽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侧了侧脖颈,向上方望去——

    一扇紧闭的、覆盖着油污的后门。门框边缘的缝隙里,透出昏黄的、室内的灯光。

    门牌号码。

    模糊的白色数字,印在沾满手印油污的磨砂玻璃上。

    这里是,山脚便利店的后门!

    我……回来了?或者说……被抛入了更深的循环回廊?

    污浊的积水浸泡着半边身体,冰冷的粘腻感透过破损的衣料渗透进来,像无数细小的蛭类吸附在皮肤上。

    浑身都痛,很多地方肿着,而且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折断了。

    每一次艰难吸进的空气,都裹挟着垃圾发酵的酸腐、油炸油脂冷却后的腥腻,以及浓烈廉价消毒水残留的、刺鼻的化学甜味。

    骨头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剧痛提醒着刚才那场致命的坠落并非幻觉。

    意识浮沉着,在冰冷的现实和破碎的、循环往复的噩梦之间来回拉扯。

    那扇覆盖着油污的后门像一只紧闭的死眼,漠然地注视着躺在肮脏泥泞中的我。

    门上的磨砂玻璃模糊不清,却顽强地透出便利店里那种特有的、廉价的、过度照明带来的惨白光线。

    我挣扎着,无视肋骨的钝痛和浑身无处不在的擦伤火辣感,从污水中撑起身体。

    动作僵硬、缓慢,像一具刚学会操控的提线木偶。手指颤抖地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掌心黏着污垢和凝结的血迹。

    门把冰凉刺骨。没有上锁。

    吱呀——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后门向内开了一道窄缝。

    一股比后巷浓烈数倍的、混合着空调冷气、冲泡面汤、关东煮汤汁、廉价香薰剂和电子烟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浑身湿冷、沾满污秽的我。

    我爬进休息室,从半敞开的门看向外面。

    眼前是熟悉的便利店景象。一排排过于明亮的货架,色彩饱和得不真实的包装袋。

    收银台方向隐约传来低沉的电视广告声和汤汁沸腾的声音。

    我的视线越过货架间的缝隙,投向了靠窗休息区的那排冰冷塑料桌椅。

    她坐在那里。

    背对着我。浅色的冲锋衣,沾着点点水渍。一个半旧的帆布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头发有些微湿,发丝贴在脖颈处。

    墨黛晞。

    另一个我。或者说,下一个循环的我。正像几个小时前的“我”一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芒。

    她似乎有些烦恼地皱着眉,屏幕的光映亮她脸上细微的绒毛。

    干净的,完整的,尚未被反复杀戮、背叛、坠落所玷污的。

    ——一颗尚且直立着的芦苇。

    她是这个循环齿轮上崭新的、未磨损的起点。

    而我是那个被碾过无数次、即将报废、沾染着所有污秽血液的残次品。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冲动瞬间冻结了骨髓里所有残存的犹豫和疼痛。

    替代她。

    不仅仅是生存的权宜之计,更是对无休止恐怖循环最彻底的亵渎和反击!

    ——凭什么“你”可以是干净的起点?

    ——凭什么“我”就必须承担所有黑暗的轮转与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