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崔恪披着外袍坐在案牍前,一手扯着衣,一手翻阅案卷,周身一股药气。

    翻书的动作稍用力,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冷汗无声浸湿鬓角。

    “大人,午时三刻了,您该喝药了。”崔十九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脸上难掩心事重重。

    崔恪的视线缓慢抬起,掠过空荡的门口,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如砂砾磨过:“放这吧。”

    崔十九慌忙放下药碗,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声音沉冷,听不出起伏:“还没回来吗?”

    崔十九身体一僵,眼神躲闪不敢回头,他自然知道崔大人问的是谁。

    “季姑娘还未归……或许是玩得尽兴,有杨少帮主陪着,大人只管放心吧。”

    他心里想着,还好趁着煎药的功夫,派人去告知杨少帮主季姑娘去报恩寺的事了,估摸着这会儿杨少帮主已经带人去寺里寻人了。

    有少帮主在,寺中的和尚不敢造次,崔十九打听过,杨家船帮江南地带颇有地位,黑白两道都要给杨家船帮几分面子。

    季姑娘是杨少帮主的义弟,杨少帮主定会护她周全。

    崔十九没有回头,自然没看到身后自家大人的脸有多黑。

    崔恪没有犹豫,忍着后背的刀伤疼痛起身,气息微乱,整理外袍,道:“随我去绿阳酒楼。”

    崔十九猛得转过身,张着嘴,支支吾吾说;“大人,绿阳酒楼距府衙甚远,您伤势重,不可舟车劳顿,不如……不如属下代您跑一趟,寻季姑娘回来。”

    崔恪未说话,眼神盯到崔十九的身上,黑眸沉沉。

    强大的压迫感让崔十九直冒冷汗,他甚至不敢与大人的眼神对视。

    “属下该死!”崔十九忽然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季姑娘……今日一早独自去了报恩寺,她说……事不宜迟……”

    崔十九话音刚落,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及近,陆长史小跑过来,神色焦急,道:“少卿大人,有个失踪的女子方才回来了,就在府衙外,说要状告报恩寺和尚假借塑天后佛像虐杀民女。”

    崔恪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牵动伤口,疼痛感自心脏到后背来来回回。

    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深寒,所有波澜被强行压下。

    他不再看崔十九,视线落到陆长史身上:“带她进来,升堂。”

    “大人!您的伤……”崔十九担忧不已。

    “更衣。”声音无波无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府衙大堂,声势浩大。

    崔恪端坐案后,面无血色,薄薄的冷汗凝结在额角,官袍下包扎伤口的白布边缘隐隐透出血迹。

    腰背挺直如松,仿佛背后的伤口不存在,按在惊堂木上的指节发红,修长的手指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瘦窄。

    堂下,几个被强行传唤来的和尚抖如筛糠。

    “说。”崔恪声音不似之前响亮,却也是字字清晰,冻彻骨髓,“佛像面皮,从何而来?失踪女子,藏于何处?”

    为首的和尚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大人饶命,是国公爷的意思,宫里来的公公说要塑与天后一般无二的金身,唯有妙龄女子,肤若凝脂,取其面皮,秘法炮制,方能,方能成那‘慈悲相’啊,人……人关在后山山洞里……”

    崔恪放在案下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丝温热顺着指缝滑落,无声滴在冰冷的袍角。

    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骤然,站在一旁的新荔哭喊出声。

    “大人,除了我,山洞里的人都死了,救我的恩人也被能一大师抓走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恩人”二字千斤重,砸在崔恪心上。

    崔十九神色一惊,他也知晓新荔姑娘口中所说的恩人就是季姑娘。

    崔恪猛地起身,动作极快,后背上一抹温热血色迅速在官袍上洇开,他似浑然未觉。

    “大人!”崔十九骇然上前欲扶。

    崔恪手臂一抬,格开崔十九的手,力道沉稳。

    高大身影没有丝毫迟滞,步履迅疾,异常稳定地向外冲去。

    “备马,去后山,务必将人找出来!”命令简短。

    大人要将谁找出来,是能一大师,还是季姑娘,唯有崔十九心里有数,他迅速出去整队。

    报恩寺内,阴冷潮湿的山洞深处,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血腥气。

    一盏昏黄油灯挂在生锈的铁钩上,光影摇曳,是洞穴里唯一的光亮,照着季琢玉的侧脸,她的脸色极不对劲。

    她被人狠狠掼在冰冷的石壁上,后背撞得生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年过五旬,身着锦缎、面白无须。

    此人是国公爷的亲信,天后身边的王公公。

    脸上除了宫里太监惯有的阴柔,还有扭曲的、如同鬣狗发现猎物的兴奋和暴虐。

    “小杂种!敢坏国公爷的大事,杂家今天让你死个明白。”

    王公公干瘦又异常有力的手翘着兰花指,掐住季琢玉的脖子,另一只手粗暴地撕扯着她身上早已破烂的衣服,意图昭然若揭。

    太监不能人道,却最懂得如何羞辱人。

    站在一旁的能一大师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却并无阻止的意思。

    “放开我!”季琢玉目眦欲裂,她拼命挣扎,指甲在那老太监的手背上抓出血痕,双脚乱蹬。

    力量的悬殊如同天堑,对方的钳制纹丝不动。

    外袍被撕开,露出里面同样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白色中衣,老太监眼神□□,干枯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滑腻感,探向她中衣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