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汁喝 作品

1. 沉璧

    她甫一睁开眼,入目的是绣着金丝云纹的帘帐。

    软如云的帐子挂在木钩上,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这似乎是......一个房间?

    她移目向右看去,碧纱橱隔断了房间,轻轻嗅闻,还可闻见房内氤氲的淡淡檀香。

    头很疼。

    她强撑着自己坐起来,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是柔软的白色寝衣,抬起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葇荑,五指纤纤,苍白修长,只是没有力气,甚至连握拢都十分费力。

    她伸出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脚步声从远至近接连响起。

    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挑着帘子从外面进来,看到挣|扎着要坐起的她,连忙拉起两边的帐帘,扶着她坐起来。

    见她露出茫然的眼神,那妇人笑了笑,道:

    “伤势如何了?”

    妇人看着眼前人那双潋滟着水色的眸子,一时看走了神。

    妇人心想道,面前人不愧是传说中的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女子。

    就这样气息微弱的斜依在床头,一身白色显得她气色更加苍白,而这苍白非但没有掩盖她的美丽,反而让她身上的病色更加突出,脆弱得像是随时可以引颈就戮的羔羊。

    妇人静静站在床旁,等待着眼前人的回答,但倘若有人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妇人的全身紧绷,眼睛眨也不眨,仿佛预备着接受眼前人的任何反应。

    她顺着妇人关切的目光向下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包扎着纱布,四处是伤,而随着脖子的扭动,脖颈处又牵扯出新的痛楚。她缓缓抬起手,果不其然,脖子上也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

    令妇人放下心的是,眼前的女子只是睁了睁她那如露水般朦胧的眼眸,水意漫在眼角,但她紧接下来的话却让妇人的心前所未有地吊了起来:

    “这是哪儿?”

    她轻轻歪了歪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一般,开口发问:

    “我是谁?”

    *

    屋外隐隐传来人声,听上去十分年轻,语气活泼轻巧:

    “屋里那个人居然醒了?她可是睡了半个月呢!”

    “不止半个月!据说之前在别院呢,半个月之前被送过来的罢了。也不知得了什么病,整日昏迷着,怪可怜的。”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能让府君这样英姿的人另眼相待。”

    沉璧看着远处香炉缭绕的灰烟,静静听着窗外的动静,回想起自己刚醒过来时,那妇人对她说的。

    她叫沉璧。

    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要!你快回来……”梦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回哪儿去?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沉璧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几日,每日都有婢女送来吃食和汤药,将她伺|候得稳稳当当。

    但当她想要下床出门时,这群人却通通跪了下来,一步也不许她出去。

    而那位妇人,自称为府中的管家,大家都叫她梅夫人。

    梅夫人略通医术,为她把了脉之后,嘱咐婢女给她煎药,便离开了,没有再回来。

    沉璧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不停出现的碎片在她的脑海里漂浮,令她头疼欲裂。

    “阿咎,待我从漠北回来,我就娶你好不好。”

    场景再次转换,逆着光,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郎君穿着蓝色褙子,宽大的衣袖在猎猎的风中飘荡,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处是一片新绿的山坡,沉璧听见那个少年许下诺言,却还来不及回答,那少年已然转头,走向了远方。

    娶我?

    那……她们口中的府君,就是他吗?是她的夫君?

    沉璧静静思考着,一缕头丝轻轻落下,贴在她皎白无暇的侧脸,半晌,沉璧决定今晚偷偷出去一趟。

    自从她醒来,还从未出过这间房。

    每日卯时三刻,婢女们便会鱼贯而入,沉默地为她端来铜盆,帮她净面、漱口,接着在固定的时候为她呈上饭菜,但却仿佛得了谁的教导,一句话都从不多说。

    沉璧有时开口询问,那些婢女也从不开口,仿佛天生就是哑巴。

    沉璧只觉得这府邸冷得吓人,好像没有人会开口说话。

    她再次暗暗下定决心,今夜出门暗探,一直坐以待毙绝不是办法。

    她想搞明白自己是谁,为什么受伤。骤然失去大片的记忆,沉璧的心里很不安。

    晚饭过后,很快,月上梢头,沉璧抓住门口侍卫换班的机会,像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样,从房门的缝隙里轻轻飘了出去。

    沉璧第一次真正踏出房门,这显然是一个很大的府邸,檐下系着幽暗的琉璃灯,雨丝濛濛,今日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沉璧光着洁白的脚踩在地上,在浅浅如镜般的水面上荡开波纹。

    她拿起门后的伞撑开向前走去。

    云雾雨丝中,沉璧鬼魅般的身影在暗夜中若隐若现,白衣衣袂拂过青石板地面,她向着重重垂花门迈步。

    走出自己所在的院子,她顺着小路往前走,隐隐有人声传来。

    沉璧向前望去,前方是大片的荷花池,曲折的回廊掩映其中,被或高昂或低垂的红荷装饰,其上横着一座拱桥,一名高身宽肩的男子立于其上,背对着沉璧。

    他身着玄色织锦长衣,外罩黑色大氅,长身立于桥上,也许没听到沉璧的脚步声,但他身边的穿漆色圆领长袍的男子倒是先一步敏锐地回头,看见沉璧,明显愣了一下。

    雨中突然出现的白衣女郎总是让人错愕,那位转头的男子回身向背着身的男子禀报了什么,那位披着大氅的男子终于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