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 67 章
马车之中，巨型黄色水晶发出锁链困住了一个正在腐败中的覃人。
这个覃人的样子，像一个顶着巨大蘑菇伞帽的树干，它的身体在慢慢变成迷雾和红色孢子的混合物。
破损的伞帽如放久了的蘑菇那样瘪皱起来，褐色的躯体上长出绿色的青苔，渗出黏滑的液体，带着一股腐败的酸味。
“喂，你还活着吗？”爱尔出声问道，用衣袖包裹着的手挥了挥弥漫在车厢中的迷雾和孢子。
这个垂死的覃人没有任何有效的答复。它的破败的伞帽也没有震颤，说明它确实一点信息也没有试图向外传达。
也或许它只是单纯没有了开口的气力。
【既然你能感知到孢子中传递的情感，那么或许尝试直接接触，与它交流。】海拉提议。
【那有个问题，我要怎么理解它的语言？我接触到孢子，只能感受情绪，可一点信息都获取不到。】
如果无法理解，又如何能聆听，唤醒呢？
【……如果你不介意，请暂且将身体的自主权交给我。】海拉方才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放心，我们现在两魂一体，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这一点爱尔倒是并不担心，如果对方真的有伤害自己的意图，那么当时她就不会帮助自己逆转死亡。
【我要怎么做？】
【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意识，就像夜晚入眠那样，然后慢慢抽离自己，我会引导你的意识。】
这几日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眉间习惯性蹙起。爱尔眼皮落下，抬手揉了揉额头，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意识变得轻盈。
【对，就是这样，不要那么紧绷，想想让你感到轻松的事情。】
爱尔的身体泛出光芒，魔力如同温润的湖水，柔柔地在身体中流淌。
海拉的声音明明是从自己的身体中发出的，却似乎变得越来越远，好像天外之音。
【现在，你将暂时停留在一段最轻松舒适的记忆里。】
闭眼所带来的黑暗褪去，晕染的色彩明晰起来。
是自己无意中睁开了眼吗？
不，这并不是自己刚才所处的空间。
下午四五点中才有的，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棂散在面前的桌面上，上面整齐摆放着制作魔具的各式工具。
一切熟悉又陌生，仿佛封存在记忆中的老旧画作。
“怎么在发呆，是还痛吗？”清润的声音中带着隐隐地担忧。
爱尔循声看去，撞进一双湖绿色的眼眸中，金色的中长发在碎金阳光的伴奏下微微晃动。
好柔软，好像那天看到的阿比猫，想ruarua看。
手指不自觉颤动了一下，精准地被人捕捉。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被人握在手中，治愈魔法的绿色光芒莹莹闪烁。
“看来还是没有痊愈，你这次伤得太重了，我去隔壁魔药工坊拿些魔药来。”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爱尔晃了晃手臂，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连续赶了好多天路，可以容许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不会打扰你的。”
爱尔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一段记忆，海拉所说的暂时让自己的意识停留的地方。
一个她甚至想不起日期的普通周六。
不过既然暂时无事能做，先小小休息一下，应该不为过吧。
“当然可以。”面前的人一如既往地应许道，湖绿色的眼波中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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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现实，“爱尔”的身体已被海拉接管，她挽起衣袖，将手掌轻放在这个不知名覃人的身上，那股浓烈的情绪瞬间传来。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覃人传递过来的信息单一而重复，比沾染孢子所能感受到得情感强烈百倍
其中不仅有精神的痛苦，那千疮百孔的身体所遭受的苦痛，也一并夹杂其中。
海拉感觉自己迈入了一片深重的泥潭，耗尽气力无法往前，也退后不得，只是一寸寸向下沉沦。
黑泥一般的旋涡将一切吞噬，如被人掐住脖颈，让人窒息。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无人知晓它被那群人做了什么，以至于在生命的最末期，只有这一种意识在不断重复。
是呻吟，也是求助。难怪它的迷雾会引来那么多同族魔物。
聆听的前提是，能够倾诉。这位覃人已经失去了倾诉的自主意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同族的语言平复它的不甘与痛苦。
“一切即将结束。”在爱尔身体中的海拉，启唇念出覃人的奇异语调，向它做最后的告慰。
“所有的苦难也将消散，你将回归天地。灵魂化作尘土，化作雨露，化作清风，与自然同在。”
“你的身体，将化作保护的迷雾，永远守护同族；你的讯息将变为孢子，为同族带去抚慰。”
“安息吧。安息吧。我亲爱的朋友。”
海拉承担着与覃人接触所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不断地重复这段覃人一族的悼词。
一遍又一遍。
久到那股精神冲击慢慢变弱，久到爱尔的衣服，在海拉忍痛中逐渐被汗湿。
覃人连续不断地痛苦呻吟终于有了其他含义的内容传来。
“守护同族……不要痛苦……”
海拉急忙回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