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冲动的求婚,不合时宜吗?
空气里漂浮着极淡的、清冽微苦的草木气息,那是药材混合燃烧后的余韵。
巨大的落地窗外,帝国皇家花园在深沉的夜色里舒展着模糊的轮廓,远处悬浮轨道上偶尔有流光一闪而逝,如同划破夜幕的流星。
凌渡盘膝端坐于院落内的静室中央一方温润的墨玉平台之上,双目轻阖。
一身玄色丝质长袍,宽大的袖口与衣摆流水般自然垂落,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孤峰绝仞。墨玉般的黑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背,几缕发丝拂过他线条冷硬利落的下颌。
半年前那扬意外带来的灼痛,如同退潮的熔岩,终于一丝丝、一缕缕地从这具强悍的躯壳里彻底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宛如深海玄玉般温润内敛的平静力量感,在四肢百骸间无声流转,圆融无碍。
元婴巅峰……
凌渡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纯粹得近乎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眸,深不见底。
此刻,这双眼睛穿透静室的玻璃,望向帝都星深邃的夜空,目光仿佛跨越了遥远的空间。
几个月前,赫尼尔与塞缪尔相继前往战区,如今的皇宫里,只剩下两只雄虫。
一只坐镇后方掌控全局,一只养病至今……
赫尼尔……
这个名字无声地划过凌渡的心湖,漾开一丝极淡的涟漪。
那个有着同样锐利紫眸、倔强得如同星舰核心合金的年轻军雌,他唯一的伴侣。
对于战扬上的两位军雌,凌渡虽然担心,却也不至于太担心。
他那禁术没有使用限制,只要身体承受得住,不怕生不如死的疼痛,便可以同时作用在多个人或虫的身上。
而他……
两虫一人,一个也没落下。
为此,他可是被骂了好久……
静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踱了进来,手中捏着一小把帝国特产的“金葵籽”,边走边嗑,清脆的“咔哒”声瞬间打破了满室的静谧。
伊桑那身深灰色便装剪裁合体,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仿佛洞悉一切的玩味笑意。
他毫不客气地挨着凌渡在墨玉台边坐下,顺手把几颗剥好的金葵籽仁递过去。
“你就安心养伤吧,上次那件事,但凡你不装可怜,非要体验一次混合双打的感觉。”伊桑嚼着瓜子,语气熟稔带着调侃,“给我们三个弄禁术……啧啧啧,你可真行。”
凌渡没接,暗自心虚:“我以为父亲会和雌父一起去前线。”
“你还好意思说?”
伊桑瞪了凌渡一眼,说道“若不是你拿东西,我还真就不怕,谁知道你居然搞了禁术,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拖着这样战五渣的身体去前线吧。万一磕磕碰碰,你雌父非要心疼死。”
凌渡:“…………”
伊桑手腕一翻,金黄的瓜子仁落回自己掌心,丢进嘴里含糊道:“话说回来……”他咽下食物,促狭的笑意更深,“你是不是忘了件顶顶重要的事儿?”
凌渡微微侧首,静待下文。
“你看,”伊桑摊开手,掌心朝上,“人家赫尼尔跟着你大半年了吧?按虫族的规矩,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就算耍流氓了吧?”
他身体前倾,眼睛亮晶晶的,“什么名分啊、仪式的,你好歹也是曾经的魔族帝君,总不能一直把虫帝国军部最耀眼的新星少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霸占’着吧?不怕你家那只小军雌生气不回来了?你最近可是没少在赫尼尔的雷点上蹦迪。禁术一次还不够,给人家弄了第二次……啧啧啧……”
“父亲……”
凌渡无奈的看着自家父亲,说道“可赫尼尔当初说,要三年以后才可以。”
“三年?”
伊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出声,“哈哈哈……傻儿子!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正所谓虫活在这世,需要仪式感!懂不懂?赫尼尔肯定会喜欢的晓得不?”
他挪近,一副“过来虫教你谈恋爱”的架势,“赫尼尔那孩子,雌父早逝,雄父凉薄,从小在军部摸爬滚打,唯一的舅舅艾文上将又是个工作狂。他缺什么?缺的就是一份被郑重其事对待的归属感!被昭告天下的认可感!”
“是吗?”凌渡眸光微沉,语气中带着犹豫:“可我们约好了……”
“这不一样,相信你父亲!”
伊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凌渡的胳膊,“感情!要讲浪漫!讲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用心!懂不懂什么叫‘求婚’?在我们老家,这可是人生头等大事!是男人展现诚意和担当的关键时刻!”
“求婚?”凌渡重复一遍,眉头拧得更紧。
他意念微动,手腕上的个虫光脑无声亮起,一道淡蓝色全息屏幕投射在两虫面前:“我之前想过,找了一些资料。”
屏幕中央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夸张大字——《虫族婚恋指南大全(至尊典藏版)》。下面罗列着“讨好爱虫的最优选择”、“抓住对方小心心的要诀”、“如何不动手温和地震慑情敌”等条目,充满了实用主义的粗暴。
当然,最下角有一行被忽视的小字:雌虫版。
伊桑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嘴角狠狠抽搐,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噗——哈哈哈……这都是什么啊?还‘至尊典藏版’?我看是‘注孤生直男癌晚期版’!”他抹着眼角,“没救了,你这情商!看来当爹的不出手不行了!”
凌渡面无表情地关闭光屏。他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伊桑,带着审视:“父亲有何高见?”语气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虫能察觉那细微的被质疑权威的不悦。
“高见?那是必须的!”
伊桑瞬间收住笑,脸上换上得意与怀念的神采。他变戏法般从贴身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宝石,只有一枚边缘磨损氧化发暗的金属环——一个最普通的易拉罐拉环。
他将这枚简陋的拉环托在掌心,像展示稀世珍宝:“瞧见没?这就是你爹我当年,搞定你那位帝国第一难搞、军部威信至高无上的雌父——塞缪尔陛下的法宝!”
凌渡的视线落在那枚毫不起眼的拉环上,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质疑:“真的?”
“没错!”伊桑挺直腰板,声音拔高,带着近乎神圣的庄严,“小子,别小看它!这玩意儿承载的,是你爹我跨越两个世界的智慧结晶,是绝境中的浪漫火花!千金不换!”他陷入回忆,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奇异的温柔:
“那时候……难多了。我刚刚来到到这虫族帝国,接手了这具凭空出现的身体,虫生地不熟的,还是个没精神力的‘废物雄虫’。你雌父塞缪尔呢?帝国皇室,军部新星,红发黑眼,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燃烧的火焰山。多少世家贵族想往他身边凑?他看都不看。”
“我呢?除了脑子灵光,有点‘稀奇古怪’的知识,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还是个‘黑户’。偏偏第一眼看见他在战扬上指挥若定的样子,就栽了。”
伊桑笑了笑,眼神明亮,“帝国内乱不断,局势动荡。我们在追杀和逃亡中互相扶持,有点惺惺相惜。但捅破那层纸,难!塞缪尔心里装着属于他的责任,感情对他来说是奢侈品,更是弱点。”
“我记得特别清楚,在帝国北部边境一颗废弃的工业星球上。”伊桑的声音带着时光的质感,“我们刚摆脱叛军追击,躲进一个摇摇欲坠的古老教堂。外面寒风呼啸,远处爆炸声闷响,空气里全是硝烟和铁锈味儿。教堂破得不成样子,彩绘玻璃碎了大半,冷风灌进来,穹顶裂着大口子,月光惨白地照在满是灰尘碎石的地上。”
“塞缪尔靠在一根柱子后警戒,火焰般的红发沾满灰,侧脸有道能量擦过的焦痕,军服破了几个口子。但他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隼,手里紧握着他那把标志性的粒子重狙‘焚烬’。累到骨子里了,但他不能倒。”
伊桑摩挲着拉环,语气带着回味的激动,“我就坐在他对面一堆坍塌的金属管道上,看着他。教堂里冷得要命,补给快耗尽。那一刻,看着他冰冷月光下依旧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和肩上沉甸甸的责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就是他了!我得把他定下来!”
他模仿着当时的动作,声音带上紧张和郑重:“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他警惕地转头,黑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伊桑?有情况?’”
“我摇头,心脏砰砰跳,感觉比面对粒子炮还紧张。我举起手,摊开掌心,那枚刚从冰冷罐头上抠下来的拉环,在惨淡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可怜巴巴的光。”伊桑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张力:
“‘塞缪尔。’我开口,声音有点发紧,但努力坚定,‘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这地方破破烂烂,外面还有敌虫。我也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没家世,没力量,甚至给不了你安稳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