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谊 作品

12.话本先生的剧本围读(四)

    张行愿心头一颤,转回去把洗好的果子放置一边,余光中的男人已逐步靠近,温柔问她: “我来生火,现在要煮茶吗?”

    “要,煮两壶,一壶寿眉白茶,一壶墨脱红茶,浓度按照你口味来。”她吩咐完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皎双往铜制茶炉里分别加碳,慢条斯理说:“你要教他做茶,只能到这,总不能带他上你的阁楼?那里诸多不便,炊具不够用。”

    话本内容让八都君对未知领域变得敏感,他轻易就从两人的谈话中抓取到最隐秘的要领,但并未多嘴发问,他不是话多的人。

    为营造良好的阅读氛围,那俩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一个负责煮茶,一个准备烧糖,庖屋里安静得只剩下话本翻页的声音。

    煮茶进程过半,张行愿分别往茶壶里放入适量的树莓和野草莓,然后拿刀切下一块沙棘糖膏,放进陶锅里烧。

    她要做焦糖莓子茶。

    这年代糖源稀缺,白糖和黑糖在舍离国价格高昂,百姓们吃不起,便种植小麦自制麦芽糖,除此之外,蜂蜜和沙棘糖浆价格亲民,亦是居家必备,老少咸宜。

    在那个世界,张行愿最喜欢喝焦糖桃子水,可这个世界,橙桃苹果梨的运输成本太高,便了成贵族水果。

    树莓和野草莓是舍离国的平民水果,百姓们酷爱做成果酱充当甜食,又或是酿成果酒日常饮用。

    皎双最爱喝野草莓做的莓子酒,酒精不浓,果香很足,从前他到羌仓,一个人就能喝掉几壶,每回离开,身上总逸着一股馥郁的莓香。

    酒客多爱烈酒,一灌多了就臭熏熏的,唯独他总是果香四溢,神志不浊。张行愿回回从他身边经过,总是放慢步履吸鼻窃香,闻到就是偷到。

    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总是没什么反应,掌柜央珍总是等他一走就批评,“姑娘家该注意些。”

    她才不在乎呢,“我呼吸也不行?我只是正好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多呼吸了几下。”

    屡教不改后央珍也懒得说了,随她自由呼吸罢。

    等八都合上话本时,糖膏已化作琥珀色沸汤,带着呲呲的热气浇入果茶里,灼灼的甜味激荡着满屋的果香和茶香,美好得像吻到那个最甜的人。

    过去为了减压,她看过不少煮茶视频,亲自做还是第一回,能还原几分,她其实毫无把握,但她不在乎,她只是想煮那个意思。反正焦糖和水足够伟大,可以水煮一切,亦可以焦糖一切。

    八都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顿时烫得龇牙咧嘴。

    张行愿端起茶杯吹凉了热气腾腾的莓子茶,稳稳当当递给皎双。

    他满怀期待地浅酌一口,热度正好,甜度正好,浓度正好,但他知道正好的不是这一味茶。

    他的指尖朝他着迷的那双唇上轻抚了两下。

    这不只是暗号,这是他公然吻她。

    一旁,八都君看在眼里,朝他阿兄横眉冷目,终是没作声。

    张行愿轻抿了一下唇,把带来的本子放上茶案,问默默品茶的八都君,“哪场戏最让你印象深刻?”

    八都一副吃错了东西却吐不出来的样子,“夜里私会那场,还有雪地里那场,这戏……简直有伤风化。为什么糖膏不能与茶水同煮,而要单独煮沸再倒入茶中?”

    “沸点不同,用时不同,《茶经》说,其糖若与茶同煎,则茶失清冽,糖败焦香,两相毁矣。”张行愿轻拍话本问他,“本子里有让你说不出口的台词吗?”

    八都久违地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杀人眼神,“有很多,不知道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张行愿不怒反笑,“具体哪句?”

    “说不出口的台词,我还怎么说得出口。”

    “说情节。”

    “川之翎在雪地里那句。”

    皎双脱口而出,声情并茂,“卿可知相思之苦,卿可知我相思之苦?”

    他说出了无尽的苦涩和无限的温柔,惹人心疼又惹人心动。

    不愧是天选川之翎,正牌啊正牌!原配啊原配!

    张行愿一秒切换释同悲,一整个不好了,心头那只小鹿快把她撞飞了。

    八都别转了脸,也一整个不好了,过分露骨的台词正以柔情似水的方式敲打他的铁骨铮铮,致使八尺男儿也扭扭捏捏地不肯看人。

    张行愿指尖笃笃地敲着茶案,等八都回过头来她才作罢,“你重复一遍,模仿你阿兄的语气,神情,态度。”

    八都那样子像是被□□了,那头摇得跟挨抽似的:“你还不如杀了我。”

    皎双从张行愿那拿来剧本,“我为舍弟通读一遍?”

    张行愿面露赞许,天选就是有格局!

    三日的期限如悬顶之剑,要说不急还是很急的,张行愿尽量克制住心浮气躁,耐心问八都:“我们念词,你念台词之外的部分,这有助于你熟悉本子,能接受吗?”

    八都正品尝着另一壶莓子白茶,口味合意心情就跟着转好,难得说了句动听话,“你是有点本事的,行吧,听你一回。”

    天选参与围读是计划之外的事,张行愿只带来了两个本子,便只能与皎双同读一本。她自然而然就挪到他的身边去,两颗脑袋自然而然地就凑到一起。

    对座那“舍弟”,像是目睹了即兴犯罪,不自在地转开脸作非礼勿视状。

    张行愿不知他又拧巴什么,反观自身,顿时找到了症结所在。

    八都本就不是开朗之人,必须要适度的冒犯才能拔苗助长。

    三天,三天内他必须成为川之翎,必须爱上释同悲,必须要感同身受地对她说出那些动情之词。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她要迅速带他入戏!

    而她自己的观念也要转过来,从现在起,天选川之翎降级为冒牌川之翎,代位川之翎扶正为正牌川之翎。

    八都是原配,是正室,是真奸夫!

    而皎双……她撇下他,直接坐到八都那去。

    八都迅猛退开,料想中的反应,她淡定朝他招手:“回来。”

    八都沉着脸走到一旁的空位,落座之际,张行愿打翻了茶杯,尚未变凉的莓子茶倾溢而下。

    八都送她一记眼刀。

    张行愿没在怕的,依旧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坐到我身边来。”

    “不坐。”

    张行愿只能遇强则强,“川之翎,你现在不坐到我身边来,我等下就坐到你腿上去。”

    八都不敢置信,告状似的看向了他的阿兄。

    皎双但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听她的。”

    八都掂量了一番,实在怕她真坐到他腿上去,便不情不愿地到她身旁去,落座时眼神难掩厌恶之色,“我只是听阿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