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千面非我

    上午九点二十八分，阿尔弗雷德走进卧室，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屋子，床上的被子坨蠕动几下，布鲁斯探出头，睡眼惺忪。

    “少爷，您该起床了。”

    “几点了，阿福？”

    “九点三十分，少爷。”

    布鲁斯嘟囔几声，把头缩回被子里。

    老管家无奈地重复道：“少爷，逃避是没有用的，您该起床了。”

    片刻后，被子发出闷闷的声音：“我不，阿福。”

    “我准备了……”

    “不，阿福，这招没用。我真的很困。”

    “您没睡好？”

    被子卷成条，滚到床的另一端，算是肯定了老管家的判断。

    老管家心下了然，说：“我没猜错的话，昨晚，您遇到了约书亚少爷，和他不欢而散。”

    “是他拒绝和我谈心。”布鲁斯郁闷地说。

    确定乌鸦是约书亚后，调查有了方向，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虽然过去十年仍是一片空白，但是近期行踪和社交圈就很好查了，何况李仪景也没想过隐藏。

    他住在芬格街，经营着golden memory影像店，生意一般，有两名未成年员工，还养了一只奇怪的鸟。而他常接触的人比日平均客流量还少，只有诺曼咖啡的老板、牧羊人和布莱克医生三个。

    这都不是减少无效社交了，这是直接没有社交了。

    “少爷，您不会是直接跟约书亚少爷说想谈谈，然后被拒绝，然后吵了起来吧?”

    感受到老管家不赞同的目光，布鲁斯如芒在背，半天，才小声狡辩道：“我们小时候一直是这么做的。”

    阿福叹了口气，试着疏导他，言语间充满无奈：“您也说了是小时候，少爷，现在你们已经二十四岁了。您和约书亚少爷之间有十年的空白期，你们各自经历了很多，发生了巨大变化，不能再用从前的相处模式了。”

    “以前，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约书亚的解决办法都是找我聊天，把话说开。我不配合也没关系，他永远有耐心等我松口。”

    “以前您还要求我九点半准时叫您起床呢。”

    布鲁斯尴尬地裹紧被子，装听不见。

    老管家走到另一边，把少爷从被子里拯救出来。

    “恕我直言，少爷，您应该拿出同等耐心。”

    “这真的有用吗？阿福，你不知道，现在的约书亚说话特别难听。”布鲁斯忍不住控诉，好像打架输了哭着找家长的孩子。

    “相信我，他让您头疼的地方也是您让他头疼的地方。”

    阿尔弗雷德说得对，被这件事困扰的不只布鲁斯一个。

    李仪景彻夜未眠，给看到的每件物品相面，手机玩没电了两回，躺到中午才认命般下床。在一楼，他没看到麻团，也没看到马修和索娜，只有玛利亚在收银台后看电影。

    “他们都出去了？”

    “是。”玛利亚抬头，看到李仪景的黑眼圈后，惊讶又担忧地说，“乌鸦大人，您看起来不太好！”

    “别紧张，没睡好而已。”

    “您要注意休息。”

    李仪景摆摆手，说：“不说我了，你怎么没跟他们出去？店里生意一般，不用你无时无刻在这里守着。”

    “妾喜欢看电影。”玛利亚红着脸说，“而且，妾想永远陪在乌鸦大人身边。”

    “永远？”李仪景险些咬到舌头。

    玛利亚用力点头，李仪景比她更用力拍脑门，把铁窗泪的旋律从脑袋里倒出去。

    他心说不行，得把这孩子拉回正轨。

    “小玛莎，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将来，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不会再有比乌鸦大人您更好的人了。”

    李仪景嘴角抽搐，努力笑着说：“我知道我救了你，但后面的事我都没有参与，你和有些人的相处时间肯定比我长……”

    “没有。”玛利亚双手握拳，说话带上哭腔，“只有您不把妾当怪物，他们都害怕妾，觉得妾会毁灭世界。”

    李仪景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说：“别哭，小玛莎，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玛利亚与他十指相扣，李仪景跳起来，后退几步，玛利亚被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没事……这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

    “妾可以告诉您。”

    李仪景摇头，说不好是不会歧视她，还是不想揭她伤疤。

    “没有人不爱您。”

    李仪景扶额，深吸一口气，按耐住崩溃的情绪，问：“我有这么好？”

    玛利亚认真地说：“您特别好。”

    过了很久，李仪景才轻声说：“停，收，你再这样我真的要自首了。”

    “很高兴您恢复了，刚才真是吓了妾一跳。”

    “抱歉。”

    玛利亚笑着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

    “没大没小。”李仪景边说，边去厨房给自己倒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个人握着我的手问我是谁，我答不上来，然后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