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亥时,月影稀疏,溪烟棠端坐在床边,正借着烛光,一针一线,绣着帕子。

    今日之事虽不算按照她的计划走,却也达到了她的目的。

    她绝对不能嫁人做妾!所以利用儿时重病姨母向江家祖宗祈福的理由前来还愿,就可名正言顺地跟随祭祖。至于还愿之事又不用大动干戈,姨母下意识地要江春漾带她去了祠堂,正巧给了她剑指逼婚的机会。

    想此,溪烟棠默默在心底给江春漾陪了个不是,今日算计纵然是她不对,但她会同他讲清楚,如若他实在不愿,待风头过了,两人和离便是。

    玄关处传来声响,溪烟棠闻声抬头,是丫头书禾端着汤药来了,她一身寒气,溪烟棠听见声响正要起身过去,却被书禾制止,“小姐您莫要动,奴婢身上带着寒气,免得将风寒引到您身上。”

    溪烟棠闻了话,轻轻点头,询问道:“翠儿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书禾道:“本是一道的,路上她突然哎呦了声,便要去更衣,许是吃坏了肚子。”

    溪烟棠笑道:“她今日是贪吃了些,等会为她煮碗生姜红枣汤吧,缓解下,总归是好的。”

    “小姐如此惦记翠儿,她定会记住小姐的好的。”书禾为汤药扇着风,笑着回应,脸上露出可爱的酒窝。

    待寒气散了,书禾抬手贴了贴碗,见温度没这么烫,起身为溪烟棠端了过去。

    溪烟棠将帕子放在腿上,接过汤药,浓烈的药味直冲鼻息,她拧着眉一口气喝下,苦味在舌尖蔓延,似是苦进了心里,她下意识想吐,却被书禾塞了一块蜜饯。

    甜味瞬间冲淡了苦,犯起的恶心被压下,溪烟棠正狐疑着哪来的蜜饯,却听小丫头糯糯道:“蜜饯是江夫人为小姐准备的,她料到小姐今日会喝药,提前准备了,看来江夫人对小姐很满意啊。”

    听了话,溪烟棠未语,心底蒙上一抹愧疚,姨母如此惦记,若是知晓她算计了江春漾,又当如何呢……

    溪烟棠绞紧了帕子的手骤然一松,罢了!箭已出,哪有回头的道理。

    她抬眸吩咐道:“赶明儿我亲自去找姨母道谢,书禾,落灯吧,这么晚了,冬日夜冷,等会你去看看翠儿,一道回去歇着吧。”

    “是。”书禾答应着,将烛火吹灭,屋内瞬间暗了下来,只听一阵脆响,溪烟棠便知书禾出去了,她闭上眼,开始酝酿着睡意。

    ……

    夜里子时,溪烟棠睡得并不好,不知是何缘故,她总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蓦然身前一暗,遮住窗棂透过的月光,溪烟棠皱着眉头翻身,裹紧了被子,嘴里嘟囔:“翠儿?书禾?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去休息……”

    默了一息,耳边传过来翠儿的声音:“打扰小姐了,是翠儿忘了东西,过来取……”她音色发虚,越来越小。

    溪烟棠迷蒙着,没想太多,又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卧内再次寂静。

    床边的八角玲珑香炉更旺了,似纱的白烟在月色下盘旋萦绕,在地上投去一片朦胧的影。

    须臾间,身前的暗影离去,窗棂响得沉闷,寒气侵入,刺骨的冷瞬间爬上四肢百骸,溪烟棠刚欲睁眼,却发现双眸怎么也睁不开,似是被困在梦里,一切突如其来,恐惧好似一张大网,无声地将她包裹。

    登时,一双冰凉的手扣住脚腕,紧接着天旋地转,溪烟棠被人从榻上拽了下去!

    许是疼痛刺激,或是本能的求生意志,溪烟棠挣脱了束缚,猛地睁开了双眼,颤抖着唇,嘶吼出声,“你是谁!”

    “唔!”刚喊出一句,嘴又被迅速堵住了,溪烟棠瞪大眼睛,可朦胧的夜,没有烛光,仅仅借着微弱的银辉,根本看不清是何人动手。

    恐惧的泪水自眼角而落,她用力扭动着身躯,却无济于事,双手被另外一个人用麻绳绑住,刮得手得生疼。

    来人将她拖出了门,骇人的寒气席卷全身,似是不顾她的死活一般,将她拖在雪地里,拉出长长一条雪径。

    她冷得颤抖,脑子却清明一片。

    祖母绝不可这么做,她来时拿的是退婚的幌子,伪造一纸婚书诓骗祖母才有的出门机会!祖母盼着她嫁给贵人给姑姑牵线搭桥,祖母绝不会这么做!

    月色被云层遮住,四周寂静一片,唯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

    “哐当”,陈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连同着屋子都跟着颤了颤,房梁上的尘土被摇下,细小的灰尘混着腐朽的气味钻入口鼻,溪烟棠不可抑制地轻咳出声。

    “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讥讽的话语自前方传来,音色沙哑。

    溪烟棠瞪大眼睛,扭动着身子,“吱吱”地叫。

    她被人用力甩去草垛上,草垛不少,被扔在上面不会很疼,却也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让溪烟棠眼前一黑。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粗糙的手捏上她的脖颈,直接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啪──”

    一个耳光重重甩在脸上,溪烟棠被这一巴掌扇得神志不清,整个人似断了线的风筝,在屋内横冲直撞,连同着口中的布条都被扇了出来。

    布条连同着血迹,溪烟棠忍着疼痛缓缓起身,被打得半边脸霎时间肿了起来,她跪坐在草垛上,似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木偶,任人摆布。

    “呸!真是个没人要的贱胚子!上赶着逼婚嫁给人家,溪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婆子冷嘲着,趾高气扬地拍拍脸,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蔑视。

    谩骂声伴随着口水随即而来,溪烟棠低着头,原本梳得柔顺的秀发现下乱糟糟的,还向下淌着水,没有半分世家小姐的模样。

    “那又如何呢?”她突地一笑,说得轻得淡写,仰起头,清澈的眼眸透出一股子韧劲,似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溪家的脸,不早被祖母丢光了?自祖母将棠棠作为利益交换的物料起,溪家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