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箜篌Erasmus 作品

57. 青梅祸

    满树绿叶倏而散开,在她没来得及合上的眼中绽成米白色的梨花,似轻云一般,以宫门口为起点烧下去,连成一整片招魂幡。

    风动就心动。

    阿娇神魂俱震,甚至忘记合上双眼,恰巧有影影绰绰的光落在楚服的脸上,细碎又闪亮。

    在随时都可能来人的宫门口,这一吻实在仓促,却有七年那么漫长。

    最后楚服是被阿娇扇开的。

    捡回武功的她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楚服躲也没躲,硬生生地被打偏了头,牵动了伤口,却咬着牙把头转了回来,重新把脸贴到了阿娇的手上,亲昵又讨好地蹭了一下。

    楚服换下了那一身甲胄,白衣红袍,漏着大半缠着绷带的肩,因而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筋猛地抽动几下,疼痛被硬生生压下。

    阿娇要是漏看了一点,大概真的会以为她被打的爽了。

    “我要是只能活到三十五岁。七年,加上十四年,占了我人生的五分之三。”

    如果她们未曾分离,那这三十五年里,她们有近二十年的时光作陪。

    阿娇松开了楚服的脸,抬手抚过她留着伤疤的眉骨。

    楚服肩上的伤入髓刻骨,由她铭心。

    风沙和岁月在楚服的身上留下了太多划痕,比上次重逢的时候还要沧桑。

    即便是伤成这样,也还能看出她肌肉虬劲,已经不是许多年前,那个人牙子四处发卖,食不果腹,整个人薄薄一片的小姑娘了。

    陈阿娇却因保养得当,手仍然是许多年前的那样葱白、有力、细长。

    手指挪到鼻梁,轻轻捏了捏,又提起来晃一晃,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检查。

    楚服抬起一点眼皮,小心觑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茫然,追着她的手指看。

    “还好你活着回来了。”阿娇在喃喃自语。

    “您要我活着回来,所以……”

    剩余的话都化在眼睛里。楚服看着她秀美的眼眸,痴迷到失语。

    阿娇掰起她的下颌和自己对视:“皇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楚服不曾回来,阿娇只会把委屈全都消化,不再对着日历计较得失。

    可一对上楚服的眼睛,她就不管不顾了,只想把一切委屈全都倾在她身上,像小时候那样让她变着法哄自己。

    “臣的伤还没痊愈,皇上准我进宫养病。宿在太医院。”说着,楚服的眼睛偏到秋千的另一边,看着那两个被养得很不错的娃娃,“不知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么?这娃娃,娘娘用的还顺利么?”

    皇后娘娘,又是皇后娘娘。

    阿娇被这个称呼烫到,松开了楚服的脸,另一场火灾的幻象吞没了重逢的火焰。

    楚服还不能留在宫中,最起码是她的身边。

    从小姐,到太子妃,再到皇后娘娘,这些称呼只要一落到了楚服的嘴里,就会变成她最难以启齿的傩面。

    她非要和那个杀人凶手绑在一起吗?

    明明是亲密无间两个人,现在却要一个称皇后娘娘,一个称将军。

    说到底,全都围着一个男人转。

    青梅青梅的情谊,全都抵不过一个皇权,被掩埋在君臣纲之下,被死死的压住,像是不详的祸端。

    阿娇手指顺着楚服的脖颈滑到了胸口,确认她的心跳还猛烈,且熟悉。

    “将军想我过得好吗?”

    “想,”楚服斩钉截铁,“又不太想。”

    “臣想娘娘过的顺心如意,万事顺遂。又怕你过得太顺遂,就不要我了。”

    “多谢你的巫蛊娃娃……我很顺遂。”

    心心念念的人囫囵个儿回来了,怎么会不顺遂呢。

    楚服的视线仍然追着她的手指,看见她把手指放在自己敞开的衣襟里,暧昧地划过里衣,停在心口。

    阿娇抬手的时候,指甲轻轻在那里刮了刮。

    她控制不了自己去追着阿娇袖子里那一点暗香,抬头却看着她居高临下的视线,审视她一丝不挂的顺从。

    “不好用的话,将军愿意把你的心头血给我用吗?”

    说完这话,她还把手放在楚服的头上摸了摸:“将军驰骋沙场,血比旁人热三分。”

    “娘娘忘了,我整个人都是您的,心头血要几碗都有。”

    楚服说着,居然松开了手,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簪子就往胸口刺了过去。

    陈阿娇伸手去夺,定眼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最初送给楚服的那个破簪子,居然被完好地保存到现在。

    没断裂,甚至也没有划痕。

    只是里面的剑已经没有毒性了,被擦得雪白,昭示着明晃晃的思念。

    她还在愣神,楚服却松开了手:“当日没有教给娘娘怎么用这娃娃,想来也没有见效。今儿个有时间了,我要仔细教教。”

    说着,就去拿娃娃。

    在阿娇的印象里,那娃娃一旦被她碰到,就会立即见效,急忙把簪子塞进她手里,把那一对娃娃都抱在了怀里,喊了一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