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清洌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混乱之后的两天无声无息地过去了,现在被喊,除了这件事,再也想不到要处理什么事。


    可是去吗?


    去了说什么?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问她景洛施是谁?质问她为什么放任自己被羞辱?


    还是……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像刘阿姨嘱咐过的那样表示“理解”?


    如果当发生过,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为自己鸣不平?


    一股尖锐的委屈混合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冲上眼眶。


    她用力眨眼狠狠掐自己的手指,用疼痛压下不合时宜的脆弱,咬着唇上演一出默剧。


    同事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一旁徐嘉棠低头压下声音说:“小孟,傅律叫你呢。”


    孟斯汀垂头不语。


    “斯汀。”


    直到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比上一次更清晰,也更近了一点。


    没有威压,没有催促,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在宣告她的犹豫已被尽收眼底。


    算了。


    孟斯汀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理了理其实很平整的衬衫下摆,抬步走向门口,跟着女人步入走廊。


    途经其它办公区,有些喧闹的区域瞬间安静下来。


    打量和猜测的目光落在身上,她无暇顾及那些人窃窃私语什么,攥着拳头跟随身前的人踏进办公室。


    “喔?傅律找她做什么?”


    “说不定是关于那个案子,她真的好会表现,一个实习生在那里申请复勘,主动在傅律面前献殷勤。这不前段时间复勘结果出错了,被傅律罚去扫办公室。扫三个月诶,啧啧啧,活该。”


    “心比天高,拿到执照了吗就开始表现。你知道吗,杨律可讨厌她了,上次她还借着拿到复勘许可和杨律吵了一架。呀呀呀,可真是敢啊,当自己是谁啊!年纪轻轻就有官腔了,真不愧是贪官的孩子,做派太足了!”


    “哈!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呗!我听说徐律会亲自带她,还会带她做其它复杂的案子。这实习生年纪轻轻真是会来事儿啊,你看看咱律所,哪有新人刚来就有这待遇的?”


    “你说到徐律,我真觉得徐律实力很强,可惜……”


    “嘘,少说两句,别给徐律招不痛快,某些人离职是离职了,窝里的人还没散完呢。再多说两句,说不定又让徐律头疼了。”


    “知道了知道了。”


    咔嗒,门合上。


    外界的声音和目光被完全隔绝。


    熟悉的雪茶冷香扑面而来,傅锦懿坐回宽大的办公桌后,低头随意翻阅了几份文件。


    孟斯汀站在门边几步远的地方,像等待审判的罪人。


    罪人吗?


    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


    空气沉寂了几秒,只有傅锦懿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孟斯汀不安地盯着翻阅文件的人,越来越焦灼。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等一句道歉,而不是被晾在这里。


    她需要道歉的。


    被莫名其妙的女人弄脏裙子,被拿着钱羞辱,她需要一声道歉。


    呼吸几乎滞在肺里。


    她不懂傅锦懿为什么要这么沉默。


    她需要道歉。


    哪怕给她一个敷衍的解释也好。


    但,傅锦懿,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为什么总是……总是……


    终于,傅锦懿放下了文件。


    她没抬头,只是拿起搁在一旁的钢笔写出凌厉的字迹。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却清晰地穿透办公室的静谧:“斯汀,关于周末……”


    孟斯汀的心猛地一跳。


    要谈那件事了吗?


    写完名字,傅锦懿才抬眼。


    钢笔搁置在桌面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无波的目光透过镜片穿过桌面与阳光的距离,平静地落在孟斯汀脸上,声音和往常一样平稳、冷静,又夹杂着锋利。


    “景洛施的行为非常失礼,且粗鲁。”


    她用了两个很克制的词:非常失礼,且粗鲁,像在陈述一个案件,用词极为严谨。


    只是这样吗?只是说对方失礼粗鲁吗?


    孟斯汀喉咙有些发紧,抿紧嘴唇没有回应。


    傅锦懿继续说:“我已经通知物业,以后非登记的、未经预约的访客,安保不得放行。”


    她微微停顿,目光从孟斯汀脸上移开,似乎落在空气中某个点上,“至于景洛施,我对她提出了警告。我的下属,轮不到外人用钱打发。”


    说完,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桌面的文件上,拾起笔,笔尖顿住了一刹那,墨点悄然洇开一小块。


    “这两天我一直在处理那个麻烦和出差的问题,今天叫你来是想对你说,景洛施的事情到此为止,她不会再有机会闯进来。”


    她抬头,目光重新对上孟斯汀的眼睛,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眸里,此刻似乎有某种极淡、极快闪过的情绪。


    “斯汀,你把精力放在该做的事情上。”她的语气依然平稳,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张娟案下周开庭,届时我还在出差,但我会在回来时亲自看你的庭审记录。斯汀,好好做记录,也好好给嘉棠打好协助。这次的庭审辩护经验对新人来说很珍贵,你一定可以学到很多。”


    孟斯汀愣住片刻。


    话题切到了意料不到的地方。


    手指用力蜷缩了一下,掌心微微发汗。


    想说点什么,喉咙被复杂的情绪堵住。


    傅锦懿的处理方式和她预想的所有可能都完全不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逻辑,冷酷却有效。


    而她想象中的应对方式,统统失效。


    “我回来就是说这件事的,稍晚点还要赶飞机,先走了。”她拿起签好的文件起身,匆匆装进文件包里,走到门口触碰门把手时,又转身看向孟斯汀:“周末家里乱了套,你带来的东西掉在地上很可惜,我刚刚在茶水间冰箱里放了些东西,你下班时务必拿走。”


    她推开门,办公区的嘈杂涌进来,片刻后关上门,又归于寂静。


    办公室里只剩孟斯汀一个人。


    剧烈的心跳在此刻被某种东西归位,她恍惚许久推开门走出去,像被什么操控了似的穿过走廊走向茶水间。


    打开冰箱,映入眼帘的是贴在两个盒子上的两张明黄色便利贴。


    字迹是眼熟的字迹,上面都写着:[孟斯汀]


    一个盒子里装着满满的巧克力。


    一、二、三、四……数不清的venchi家的巧克力,整个店里的巧克力种类口味都有。


    一个是沉甸甸的饭盒。


    打开饭盒,饭菜竟然是温热的,似乎是刚盛出来不久。


    里面的饭菜是,米饭、口菇牛肉、板栗烧排骨,还有,无刺的清蒸鲈鱼。


    斜阳透过玻璃窗子切进来,冰箱响起了嗡嗡声。


    她放下饭盒盖子呆愣在原地。


    她站在她制定的规则里。


    她没有等到她的半句道歉。


    但现在,她原谅了一切。


    //


    周五上午九点,准时到达法院。


    开庭时间在十点,双方律师在各自的等待厅整理材料。


    翻了会儿材料,孟斯汀焦灼叹口气,手指绞紧文件夹边缘。


    熟悉的冰冷感从脚底攀爬上来。


    又一次来法院了。


    但这次,她不像十五岁那年坐在旁听席,而是坐在辩护方的位置。


    不是被审判的犯人家属,是替人伸张正义的律师。


    起身欲要出去,一身黑西装的徐嘉棠叫住她:“又去洗手间?你去几次了?”


    孟斯汀拽了下自己新添置的黑西装不好意思笑笑:“我……我喝的水多。”


    徐嘉棠一副看透了她的模样:“你未免也太紧张了,证据充足,好好给张娟翻案就行。”


    又指了指桌上的材料,说:“你再看一下顺序有没有排好,等下你要把证据递交给法官,别被吓得手抖。”


    孟斯汀瘪着嘴老老实实坐下。


    再次仔仔细细检查证据材料,她手里保留的那份证据都用标签纸贴着,随时为徐嘉棠做好协助。


    笔记本上也写满了记录,翻了翻前面的,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她在复勘时做的记录。


    这些记录让她有充分的证据和理由为张娟翻案,为这个16岁少女洗刷冤屈。


    轻飘飘的一沓纸,可以洗刷一个人的冤屈,也可以为一个人定罪。


    傅锦懿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辛苦寻找孟辉的贪污、渎职证据?


    她的手指停在材料的一份数据上。


    深入调查案情会调查当事人所有的社交网络,7年前,傅锦懿来源城前,是不是也知道孟辉有一个女儿?


    赴源城前,傅锦懿会怎么想她?又会用什么词汇来评价她?


    等又反反复复翻几次材料,有人推开门提醒:“被告律师,马上开庭了,快入场。”


    徐嘉棠整好文件点头:“好的。”


    她看了一眼把文件抱在怀里的孟斯汀,这个稚嫩的实习生第一次穿这种正装,虽然稚气但也很英气。


    她冲孟斯汀鼓励般地笑了笑:“走吧,小孟,开启你的第一次辩护体验。”


    实习生有些局促地抱紧文件,脸颊上蔓延出一小片粉红。


    “好。”


    金属大门打开,孟斯汀抬头看着法官席座上面悬挂的庄重的国徽。


    记忆又溯洄到7年前。


    15岁的她坐在旁听席,注视傅锦懿入场,注视这个成熟美丽的女人,冷静地宣判孟辉的罪行。


    [孟辉,立即执行死刑]


    砰——


    枪中射出的子弹打在她的额头上,她血淋淋地站在旁听席看着傅锦懿,可耻地失禁。


    腿忽然发抖了。


    熟悉的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


    直到怀里的材料几乎要掉在地上,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紧张,也不能出错。


    她要作为辩护方,为张娟带来正义。


    “全体起立——”


    法槌落下,审判长的声音令人浑身一颤。


    “浔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审理被告人张娟涉嫌故意杀人一案。”


    “请原告方陈述起诉意见。”


    原告律师站起身:“5月13日晚10点,被告张娟因被父亲张建设阻止参加次日漫展发生争执,期间遭到张建设殴打。次日10点,邻居发现张建设死于家中,腹部有伤口,凶器为现场发现的水果刀。张娟有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且其衣物上检出死者血迹……”


    材料证据按照等下徐嘉棠的辩护程序摆好,听着原告的指控,孟斯汀看向被告位置上的张娟。


    女孩的肩膀随着每一项指控而瑟缩,像被雨淋湿的麻雀。


    她想起两周前,张娟那群acg亲友去拘留所和张娟见面的场景。一群未成年女孩涕泗横流,一个女孩握住她的手说:“律师姐姐,谢谢你们愿意深入调查,谢谢你们!”


    那时她百感交集。


    一个疑问,一次勇敢地向上汇报,一次不想按照程序走的正义,可以拯救一个女孩的一生。


    她又想到那天傅锦懿在车里对她所说的[为了正义]而产生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在锦意,3800的委托费去完成刑事案件的辩护,太过异想天开。


    但傅锦懿在规则之外为她打开一扇窗,3800块,也能购买一次正义。


    傅锦懿是否在嘲讽她对律师职业的理想?


    如果是,为何又愿意给她机会?


    如果不是,那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告阐述完毕,审判长转过来:“辩护方是否有异议?”


    手指动了动,孟斯汀攥紧拳头。


    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证据材料。


    开始了。


    徐嘉棠从容起身:“审判长,我方认为本案存在重大事实认定错误。”


    “首先,关于作案时间,控方声称凶案发生在5月14日上午6:00至10:00,但最新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胃内消化程度,死亡时间应该在13日深夜12:00至14日凌晨4:00间。”


    “有请我的助理出示证据。”


    孟斯汀快速拿出新一份的尸检报告复印件,旁听席座上的人很安静,都在注视她的动作。


    她站起时膝盖有点发软,将报告递上去时,手臂都在打着颤。


    坐回位置,徐嘉棠继续发言。


    “而这段时间,张娟整晚都在房间,并出现严重的嗜睡症状。”


    “其次,是关于现场43码的鞋印。请我的助理提供证据。”


    “现场提取的鞋印与死者尺码不符,却与这个人完全吻合。”徐嘉棠指向投影屏上突然出现的照片,一个穿着工厂制服的男人站在摩托车旁,“王辉,丁文霞在海城工厂的情人,穿43码的运动鞋。更重要的是……”


    孟斯汀适时递上下一份证据。


    “5月13日晚9点,浔城客运站的监控显示王辉在补胎。从海城到浔城,骑摩托车需要8个小时,而5月13日是工作日,下面申请传唤我方第一位证人,海城机械工厂3组的领班胡来彬。”


    孟斯汀小跑着将证人的证词呈交上去。


    “13日上午王辉跟我请假,说下午要回老家管城一趟,我批准了,但中午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厂子。”胡来彬说。


    现场出现了骚动。


    旁听席上的王辉和丁文霞有些坐不住了,法警缓缓往两人那处逼近。


    孟斯汀整理下个流程需要提交的证据,看见张娟突然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徐嘉棠继续说:“5月6日,王辉购买了一种强效镇静剂,而专业机构在张娟的枕套上检测出相同成分,张娟的华为智能手环上也显示凶案发生时间段,正在深入睡眠,她没有行事能力。”


    孟斯汀继续提交复印材料。


    原告律师有点摸不着头脑:“间接证据无法证明凶手不是张娟。”


    徐嘉棠冷静地走证据流程:“申请传唤第二位证人,慈爱诊所的包护士。”


    包护士:“5月16日,丁文霞在王辉的陪同下来我们诊所做清宫手术,丁文霞已孕9周,听两个人的对话,孩子是丁文霞和王辉的。”


    丁文霞忽然从旁听席上站起来:“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去你们诊所!我也根本没有怀孕!!”


    审判长敲槌:“肃静!”


    “你确实没有去慈爱诊所做清宫手术,因为慈爱诊所是正规诊所,她们没有做这种手术的许可证。”徐嘉棠看了一眼丁文霞冷静说,“有请我的助理呈上丁文霞在黑心诊所做的人流记录,以及视频录像。”


    人流记录和视频监控证据呈出来后,旁听席上的观众议论纷纷。


    “接下来还有一份证据,请我的助理呈上。这份证据便是丁文霞在一年前给张建设购买的意外险,张建设意外死亡后,受益人丁文霞将会获得巨额补偿。但是,丁文霞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谋杀致死后,受益人通常无法获得意外险补偿?。”


    “更重要的是,受害人张建设的死亡,是受益人丁文霞和其情人王辉一手策划的谋杀。”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13日晚十一点,王辉潜入家中迷晕张娟,杀害张建设后布置现场。他们指望家暴史能让警方迅速锁定张娟,却忽略了……”


    “他该死!他该死!”丁文霞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她脸色惨白,身旁的王辉也是一脸菜色,“张建设那个畜生该死!他打了我十几年,十几年!他把我揍得鼻青脸肿,我告他无门,我告他无门啊!!”


    法警迅速向她走去,但丁文霞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们法律不为我这个被家暴的受害者伸张正义,他这个恶魔死了,你们还要为他找真凶。他死了就死了,他死了就死了啊!好事一桩!”


    “可这并不是你陷害张娟的理由!”孟斯汀忽然站起来,掷地有声,“张娟她又做错了什么?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又让她承担弑父的指责?而弑父这个罪名,是她母亲嫁祸……”


    徐嘉棠忙让她坐下,“嘘,你不能说话的,坐好。”


    孟斯汀缓过神来。


    对,她身为实习生,身为辩护律师的助理,她不能发言。


    张娟从被告席站起,哭泣声在法庭上格外清晰:“妈,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杀了他还要陷害我!我兼职挣钱给你凑外出打工的车费钱,我为你挡过他的酒瓶,我为你挨过他的打,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妈!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丁文霞的声音扭曲成一种可怕的冷笑:“只有我是你的妈妈吗?他不是你爸吗?你让他爱你啊!你是我自己一个人生的吗?我凭什么要管你的一切?你是我小孩,我一定要对你负责吗?我没有追求自由的权利吗?”


    “我是自由的,我想爱谁我就爱谁,我凭什么要当你们的保姆,我凭什么要被他打?我为什么还要管你这个累赘?我在工厂里,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挣到钱,我可以用钱买别人做的饭,我不用为你们瞎忙活,我也可以潇洒!我也可以获得真爱!而不是跟着张建设委屈痛苦一辈子!”


    “妈!!”


    丁文霞还要继续再叫嚣时,法警把她和王辉带离了现场。


    休庭十分钟,再次开庭后,法庭气氛变得凝重。


    而审判长庄严宣告:“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张娟被指控杀害张建设一案,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其犯罪事实成立。相反,本案存在重大合理怀疑,且有充分证据表明真凶另有其人。本庭依法判决,被告人张娟,无罪释放!”


    法槌重重落下。


    孟斯汀肩膀塌下来松了口气。


    她看向张娟,那个女孩没有反应,只是呆滞地望着空气。


    “走吧。”徐嘉棠收拾文件时说,“去看看她。”


    休息室里,张娟蜷缩在长椅一角,眼神空洞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她是我的妈妈,我很爱她,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爱我?”


    孟斯汀蹲下身,却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也想问这个问题。


    孟辉不爱她,白淑娅好像也不爱她。


    一个只把她当升职和维护市长高风亮节的工具,一个把她当作纯洁的象征,死了也要拉上她。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现在她对张娟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坚定,“爱不是义务,但伤害永远是主动的选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爱谁,比起追寻别人的爱,你更要先好好爱自己。”


    她想要再多说什么,看着呆滞的张娟,最终起身开门,让围在门口的张娟亲友进屋子。


    一群小女孩抹着眼泪冲进屋子,孟斯汀为她们关上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跟她聊完了?”徐嘉棠去完洗手间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看孟斯汀有些低落,忙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孟斯汀摇摇头,思忖很久,问:“徐姐,你有没有认识的比较靠谱的心理医生?”


    徐嘉棠看出了她的目的:“怎么了?你想自费给张娟请心理医生啊?”


    “这件事对她影响太大了,她需要心理医生干预一下。”


    “那你觉得心理医生有用吗?”徐嘉棠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她手指在空中比画了下,“就……针对她这种情况,爹家暴,娘陷害她,这种情况,请心理医生有用吗?”


    孟斯汀愣了一瞬。


    是这样的。


    很多极端的情况下,请心理医生也没用。


    有些创伤,终其一生,无法通过别人的干预来愈合,更无法靠自己愈合。


    但。


    但。


    伸出一次援手,或许会挽回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帮助,一次小小的在乎。


    一个萍水相逢的,善意。


    她攥紧拳头,忽地笑了:“会有一点用吧,没有用也没有关系,至少能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就算对方只是一个不熟的陌路人。”


    “等很久以后,等到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一想到有个陌生人曾经这么在乎过她,心里也会有一丝暖意的吧。”


    “对身处黑暗的人来说,一抹小小的微光都可以救活一条命。”


    “当年,傅律也为我请了心理医生。”


    //


    “小孟!你们为那个3800的案子翻案了啊!”


    “天呐,那个案子还能翻,真是好厉害!”


    “我听说是你主动申请的复勘诶!要不是你主动去复勘,这个案子还真就不能完成这样的翻转。”


    周一刚回律所,路过前台便被叫住了。


    思思和其他部门的同事围着她夸了几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其实是大家一起配合的结果,警方也有疑问,我只是提前发现了一些疑点,后续的证据是大家相互配合寻找的。徐律和警方都很给力,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小孟~你就别谦虚了,要不是你真有本事,傅律会准许你复勘?”


    “实习生就能有这么大的成就,了不得呀!”


    “浔城晚报还报道了张娟案呢,他们还把我们锦意律所写了上去,吼吼,你这不得又被傅律奖励奖励?”


    孟斯汀攥着衬衫衣角,把书包肩带往上拢了拢。


    这个案子……傅锦懿……会给她奖励吗?


    迎着夸奖回到1部,推开门,杨芷蕙端着咖啡杯正要出门。


    孟斯汀礼貌打招呼:“组长,早上……”


    “哎哟,我可受不起你这一个组长的称呼,赶明你就要坐上我组长的位置了。”杨芷蕙打断她的问好,瞥了她一眼离开。


    门关上,孟斯汀冷哼一声甩下书包坐下。


    徐嘉棠托着腮半笑不笑地调侃:“我们正义の神又一次伸张正义,啧啧啧,前途无量。”


    庄然嘁了一声,模仿徐嘉棠怪声怪气说:“哦哟,我们正义の神又一次伸张正义,前途无量,哦哟哟,厉害死了。”


    孟斯汀哼着小曲,放好书包说:“我这个实习生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希望哪一天能和庄律合作。”


    庄然翻了个大白眼:“你想得美,我才不带你!”


    孟斯汀也模仿她的表情,低低重复:“你想得美~我才不带你~”


    她模仿的语气和姿势太搞笑,徐嘉棠笑得差点背过气。


    定的闹钟响了。


    铃声提醒她去傅锦懿办公室做清洁。


    穿过长廊来到傅锦懿办公室门前,金属钥匙在指尖转了个空。


    门锁竟是开着的。


    推门的瞬间,咖啡豆研磨的醇香扑面而来。


    湿漉漉的大眼睛望过去。


    晨光透过落地窗,在西装革履的女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女人长身玉立,站在咖啡机前安静地接咖啡。


    听到声响,傅锦懿转过身。


    金丝镜框下疏冷的双眸起了微澜。眼底细小的光,转瞬即逝。


    孟斯汀看向她的眼睛。


    心爱女人的双眸,似一场金陵夏日的狂风暴雨,在盛大的暗恋中归于宁静,在热烈中湮灭。


    “早上好,傅律。”移开即将变得炽热的目光,孟斯汀颔首问好,“庭审记录,等我下午整理好就会拿给你。”


    涓涓细流的咖啡液落到白瓷杯的九分处,机器停止运作。


    纤细修长的指拎着杯耳,缓缓走到办公桌旁。


    女人的唇对着曾被[吻]过的杯沿,轻轻抿了一小口。红唇沾了些咖啡液,被女人的舌尖不露声色地舔去。


    陶瓷杯轻叩桌面。


    雪茶的气息忽然近了。


    皮鞋踩过羊绒地毯,慢步向孟斯汀靠近。


    对方在面前站定时,孟斯汀垂下眼吸了口浓郁的雪茶香。


    “张娟案里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傅锦懿的声音很平淡,“斯汀,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奖励。”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奖励]


    明明该是一句问句,却被说得像法律条文般工整。


    孟斯汀再次看向女人镜片下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像venchi巧克力的夹心。


    venchi巧克力全部的种类和口味,她吃到现在都没吃完。


    至于装着饭菜的保温饭盒,她吃完饭便一直用那个饭盒带饭到律所。


    [孟斯汀]


    明黄色的便利贴上写着这三个字,像一种明晃晃的标记。


    巧克力,是孟斯汀的。


    保温饭盒,是孟斯汀的。


    想要……傅锦懿也是孟斯汀的。


    视线扫过对方的眉眼,沉稳庄重、禁欲清冷的模样,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她是罂粟,是牢笼,是审判她罪恶的裁决者。


    但为她沉溺,是心甘情愿。


    被她支配,是自愿俯首称臣。


    不是所有时候,她都有主动选择的权力。


    现在,傅锦懿在给她这个机会。


    机会来了,就不能错过。


    暗恋的天平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一场决定生死的博弈。


    胜利者,才能重制法条。


    她双手合拢并在小腹前,眼尾弯起,声音沉静:“傅律,利安花园离律所太远,我来往律所实在不方便。我的意向是,去你家里借住,让你的下属,成为你的室友。”


    “我希望,这是你给我的奖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