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雨情 作品

16. 什么都会

    这林子比想象中的大许多,绕了好一会都没绕出去,风雪愈大,明肆策马找了处石洞暂避。

    ——其实也不算石洞,不过是上方岩壁突出,下头得了个能挡雪的去处。虽然简陋,但胜在地势背风。

    白婳之前受了那么场惊吓,又折腾着骑了这么久的马,人早都疲乏了,不过是强撑精神罢了。

    她在石头上坐着歇息,安静看着明肆在附近挑挑拣拣,扒拉了一些不太潮湿的枯枝回来。

    他精力是真好,丝毫不见疲态。

    明肆徒手钻起了火,知道白婳一直在看他,回视了一眼。

    “稀奇?”明肆不觉得有什么,又丢了几根枯枝进去。

    白婳拢着披风坐在石头上,场地有限,坐姿谈不上多优雅,但一眼看去称得上乖巧。

    “二公子,你好像什么都会。”她盯着火堆说,脑子里只剩下了烤火的暖意。

    “比如?”明肆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骑射、写字……算得上文武兼修,还会生火。”白婳的脑子难得有些慢。

    她原本想说,文武兼修都罢了,一个本该养尊处优的侯府嫡子,在没有打火石的情况下,怎竟会生火。

    明肆唇角上扬了些,“这有什么,你二公子会的还多。”

    白婳想起来,他小时候调皮,上树摘果子,下河摸鱼虾,一天到晚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现在长大,这些上蹿下跳的把戏,演变成了他矫健灵活的身手,和才思敏捷的头脑。

    风雪稍霁之后,城防营的卫兵终于穿过密林,找到了二人。

    马车将白婳和明肆接回明府,侯夫人在门口望眼欲穿,见二人安然无恙下来,喜极而泣扑上去:“真人菩萨保佑,你们没事就好,可吓死为娘了。”

    侯夫人一手拉一个,一起拍着,太激动,没注意把白婳的手就这么送进了明肆掌心里。

    白婳有些尴尬,将手抽回来,又拍了拍侯夫人的肩膀:“幸得二公子神勇,方才得救。”

    又问:“祖母和二夫人?”

    “都好,都好。”侯夫人抹把眼泪,“那些匪徒都被城防营收押了,侯爷要严审余孽。”

    明肆冷嘲热讽:“他是该严审。光知道立功,不知道尾巴收拾干净,拖累全家人涉险。”

    侯夫人嗔怪拍一下他的手背,扫一眼门口的下人们。

    白婳颈子里的痒意一直没有消退,在外头还能忍着,这会回来,也没心思站在门口再闲话,只想快些去找叶大夫帮她瞧瞧。

    侯夫人和明肆跟她一起去了药房。

    没多久,叶大夫检查完,将二人叫去了里屋。

    白婳的伤处已经敷了药,衣裳穿戴整齐。

    侯夫人关切问:“如何?伤势可严重?”

    叶大夫道:“白婳小姐脖颈上的红苔,和三公子脸上的是同一种病症。”

    “怎会如此?”侯夫人大惊失色。

    明宴这一趟伤得相当严重。

    他脸上脖子上起满了红苔,口腔喉咙里肿的不像样,现在只能以特定的角度躺靠着,稍有不慎便有窒息的风险。

    这些都不算,他被匪徒吊在马后拖了一段,摔断了一条腿。

    现在半条命还搭在鬼门关里抢救,伤了脸,看起来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

    而其中还有一桩相当棘手的事情。

    明宴脸上的红苔,和一种烈性疫病的病症,非常相似。

    这病最早自缅甸传来,前朝鸦片之祸时候就曾大面积泛滥过一次,传染性极强,须得严肃隔离。

    这会儿他被单独安置在了一处厢房,屋里只留了两个丫鬟伺候。

    “夫人别急,小人方才与白婳小姐已问清情况,她与三公子身上的,应当不是烈莓症。”叶大夫忙道。

    侯夫人和明肆同时松一口气。

    白婳的危机解除,侯夫人的神色才又再变了变。

    她正想着要做主将那兔崽子挪去乡下庄子上静养,别好事不沾边,净得些害人的病,这一屋子老的小的,谁经得起烈莓折腾。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着这个机会,侯夫人舍不得放过。

    叶大夫接着解释:“原本三公子身上的症状,咱们几个大夫一同会诊,也只是觉得疑似,未能确诊。但据白婳小姐所言,她是沾了三公子手绢上的粉末才导致的红苔,位置也能对应上,小人方才也检查过了,小姐其他地方的皮肤完好无损。”

    “问题应该是三公子的那块手帕上,一人发病无法判断,再加上白婳小姐的症状位置的话,咱们应当是已能排除烈莓症了。”

    白婳眼神一动:“叶大夫。”

    叶大夫看了看白婳,又看了眼侯夫人,有些拿不准主人家的心思。

    现在三公子晕厥在床,无力给自己申辩。

    即便能申辩,现下他发病是真,若无人力排众议作保,烈莓一旦传开非同小可,安全起见,都是该单独圈他一人送出去治病。

    白婳看了眼侯夫人:“母亲,藏这种东西在身上,还要特意带去温泉山庄,他不怀好意。我伤在脖子,冬日里衣裳厚实,围脖一挡,外人根本瞧不出来。”

    “没错。”侯夫人这么多年可算逮着了机会,眼里都在放光,“叶大夫,老三就是患了烈莓症,要挪去城外庄子上静养,谁都不准探望。”

    叶大夫道是。府宅里的弯弯绕绕,无须问太多。

    终于能将撷芳院那对贱人母子拆开逐个击破,侯夫人想想就痛快。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人。

    看一眼身边抱臂的明肆叮嘱道:“你在外面别多嘴,跟你不相干。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你自好好读书就是。你听见没有?”

    那谨慎严肃的模样,仿佛还把二公子当小娃娃。

    白婳有些忍俊不禁,压着唇角,避开视线。

    明肆掀着眼皮睨了眼侯夫人。

    那一眼一言难尽,也懒得再申辩,直接走了。

    白婳前脚回到葳蕤院,没多久,大公子就来了。

    阿吉将明疏的轮椅推进来,一边道:“听闻姑娘回来,公子去了药房,竟是错过了,扑个空。”

    “成序哥哥。”白婳看见他很高兴。

    明疏鲜少离开清霜院,出门也几乎都是来葳蕤院寻白婳了。

    他穿一身淡青色斗篷,同色的围领厚实,看起来暖和,也衬得肤色有些苍白。

    明疏眼里有担心,“我都听说了,怎的如此凶险,可有受伤?”

    “我没事的,成序哥哥。”白婳叫海棠搬了个绣墩来,坐在明疏身边,细细将事情说了遍。

    明疏听罢,沉默了半晌。

    白婳握了他的手,捏了捏,“现下事情也算有了个了结,他不会再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明疏回握她的手,仍是不语,找海棠要了药膏:“我来吧。”

    声音缓慢,白婳不知为何听出来几分落寞与无奈。

    她一愣,去看明疏的神情。

    还是那般温和,仿佛并无不同。

    海棠将药递上。那药膏是叶大夫那开的,用来治疗白婳脖颈上的红苔。

    白婳看了他一眼,背了过去,自然将头发拨到身前。

    药膏清清凉凉,很好缓解了红苔的灼热。

    白婳心中连日来所有的委屈憋闷,在这一刻全都化掉。

    “我会从中盯着此事。”半晌后身后传来明疏的声音,在对她承诺,“确保三弟离开京城,不会再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