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第2页)

    多年来,她毕竟做着小生意,经商意识已经有所萌芽,每每在丈夫那里得不到赞同时,在邱明泉这个孩子身上,却都能找到共鸣。

    “可是那么多钱,我家是真没有。”她颤巍巍地道。

    “理发店是不够的,随着附近的高端客人越来越多,理发店可以改为高端美发厅,再往后,还可以顺便做女顾客的美容。”邱明泉不懂这些,可是封睿却非常了解,他清楚知道,像他母亲刘淑雁这样的女性,每年会在这方面花去多少钱。

    精致时髦的发型、干净正规的美容护理,又在住宅小区附近,先吃螃蟹的人,一定会被给予丰厚的回报。

    刘琴花茫然地看着他:“美容院?”

    邱明泉点点头,神色认真:“就是您在港台剧里看到的那样,给女性做脸部按摩、敷脸开背等等。不要觉得这很遥远,将来一定是很大的市场。”

    他顿了顿:“我现在班上的同学比较富裕,他说他妈妈现在就每个月花很多钱,找这种地方专门去护理皮肤。”

    刘琴花似懂非懂,但是身为女人,这种事情天生就会觉得动心:“哦哦,假如有用的话,这个的确会受欢迎!”

    邱明泉笑了笑:“有没有用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女人会自我催眠。”

    刘琴花心里盘算了半天,终于狠狠心:“我现在手里买了房子,就一分钱都没有了,要怎么弄钱呢?”

    邱明泉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刚刚全款买的房子,就是抵押物,只要象征性的一点首付,现在就能贷到款。”

    在通胀高企的此时,银行利息都有一年百分之十几,房贷试点刚刚推出,甚至很多银行为了完成业绩,不惜以倒挂的利息往外放房贷,面对着即将开始的物价和工资大涨,这百分之十几的利息,显然并不足为虑。

    “我手里还有十几万现金,应该够我们这两套房子的首付。”邱明泉沉吟道,“你家起码也买个100平米的吧,首付我借给您,放心,房价一定会上涨的。真的如果不涨,我来接手您的店铺。”

    王经理一路小跑,从远处急奔过来:“两位,好消息!我们老板说了,难得有一下子买这么多的客户,他跳楼大让利,5600元一平给你们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邱明泉,生怕这一会儿工夫,两人又改了主意。

    邱明泉淡淡一笑:“那就成交,不过我们要贷款。”

    王经理心里一惊,这银行放开个人房贷的批文没下来多久,他们也是刚刚开始学习相关知识点,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以可以,我们公司刚刚和工行签了合作协议,我这就可以带你们去办理手续。”

    一直到从售楼部办理了初步手续出来,刘琴花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

    现在还住在大杂院里的他们,就要搬进这高档精致的新家,手里拥有一间硕大的沿街店铺了?……同时,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五十多万的债务,假如决定是错的,那么也许一年后,自己全家的房子又要全部被银行收走,流落街头。

    “放心吧,刘婶。”邱明泉知道她的惶恐,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接下来就是搬家了,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商铺的事,我觉得我们得立刻拿出方案来。”

    刘琴花和他一起踩着自行车骑在马路上,冬天的风吹不散她火热的心:“我立刻回家和老刘商量,理发店得去进点好工具,还有,多摆放点发型画册!”

    《大众电影》《大众电视》,港台影星照片合集……

    “第一,一定要干净卫生;第二,店面设计要高雅时尚;第三,赶紧印刷一些广告页,在附近的小区发放。”封大总裁指点着,简单地出着主意,“还有,所有的工具要崭新的,消毒的器具要摆放在明面上。”

    “好好,我这就叫我家老刘设计宣传单去!”刘琴花激动极了,听邱明泉这样一说,感觉越琢磨越有道理。

    丈夫老刘所在的厂效益越来越差,最近物价上涨,他们的工资不升反降,奖金几个月没有见到一分钱了。

    老刘在宣传科,效益下滑,他们更没有事做,前几天还忧心忡忡地说,厂里正在传言,说不定有些岗位的职工就要面临下岗呢!

    ……

    补贴款已经到位,虽然给了非常不错的价格,可是从十几平米的蜗居换到大房子,显然,那几万元是杯水车薪。

    刘家原先的房子比较大,得到的补偿款多得多,这次置换新房,就显得不那么紧张,饶是如此,也花光了多年积蓄,这次装修店面,又要一笔钱,刘琴花回家和丈夫老刘说了以后,全家就炸开了锅。

    五十多万的外债,还是欠银行的。银行是什么,那是国家的啊!

    幸好刘东风这次坚定地站在了老妈刘琴花一边,在这个大院里,真正知道邱明泉的财力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两年前,他和队里的副队长老黄一起,被以执行公务的名义指派给马钧定做保镖,他可是亲眼看见马钧定的钱,在短短一年间赚到了一百多万的!

    当时他年轻,胆子又小,根本不敢跟着试试,可是老黄家里女儿重病急需用钱,看到这生意完全无风险、又暴利,就咬着牙也借钱跟着做了几个月,不仅大赚了一笔,保证了女儿的高额医疗费,甚至还剩下了不菲的一笔收入。

    邱明泉是和老马一起做生意的,他到底赚了多少,刘东风不知道,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邻居,身上隐含的能量绝对不能用常理度量。

    听他的,没错!

    “爸,您该开放一下思想了,多和明泉聊聊,他说的话一定有道理。”刘东风郑重道,“咱妈的手艺好,方圆数里都知道,我就不信以这么好的手艺,到那什么高档小区去,那些女人不蜂拥着赶过来?”

    老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们俩。等以后被银行赶出来,你们再笑吧。”

    刘东风的妹妹今年也上了高三,撒娇地捏着爸爸的肩膀:“爸,不怕的,等我考上大学,很快就也工作了,一家四口人挣钱,还怕还不起贷款?”

    刘琴花一拍大腿,豪情万丈地大声叫了一声:“就是!我就不信,我的手艺招不到客人!老刘,明泉说了,你书画都会点,赶紧给我的美发厅做个宣传单——不不,宣传画册!”

    她在小屋里团团乱转:“我这就去找最新的明星大头照,复印去!还有,男的女的都要,再想几句响亮的广告词!”

    刘东风挠挠头:“让我用巧手,点亮你的美——这样行不行?”

    “得了,这什么啊?土气死了。”他妹妹直嚷嚷,“叫爸爸想,爸可是宣传科的!”

    一家人的笑语传遍了大院,不一会儿,就有邻居们凑了过来。

    “老刘啊,听说你们家和明泉家,今儿去看房子了?”隔壁的王婶犹豫着问,“那么贵,你们把家底全花光了?”

    刘琴花笑呵呵地回:“对,全花了!明泉说了,这物价涨得厉害,几年就涨一倍,工资收入啊,都会跟着涨的。你们倒是想想,留钱有啥用?几年后说不定只能买到一半的东西了!”

    王婶和隔壁的几个邻居越聚越多,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那钱不够咋办?”

    刘琴花斩钉截铁地说:“不够就去借!借不到亲戚的,就借银行的。——不瞒你们,我今儿问了,银行愿意借钱给我们私人买房子,说是新政策!”

    “哎呀,那可不行。”王婶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欠国家的钱!”

    刘琴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瞧你那芝麻大点的胆子!反正啊,大家记住,这次拆迁拿到的钱,别留着,能买多大就买多大,借钱买!”

    邱明泉听着窗外邻居们隐约的笑语,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前世,整个大院的命运是完全不同的。

    两年前大家就被王大全带着流氓吓走,以极低的价格贱卖了房子,他家属于赤贫,被迫搬到了更加偏远的郊区,住在农村附近,而大院里邻居们也都作鸟兽散,彼此失散在城市里。

    而爷爷,更是被打瘸了一条腿,丧失了本就不多的部分劳动力。……

    怔怔回想着前生,邱明泉心中潮起潮落,直到奶奶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头,才醒过了神。

    “总之就是这样了,我租了那里的一间门面,我想,在小区外面开一个零售店。”邱明泉刚刚已经和两位老人说了房子的事,怕他们压力大,根本没敢说贷款一百万的事,只说租了一年而已。

    “不是那种小杂货店,是正经的零售店,油盐酱醋、零食点心、牙膏肥皂,常见的所有日用品。”邱明泉耐心解释,封睿早就和他商量一个适合两位老人做的营生,搬了新家,拾荒这种事是绝不能再做了,两人一起看店,应该是完全可行的。

    这时候,绝大多数零售店都是做的柜台生意,东西放在玻璃柜台里和货架上,顾客无法接触。

    过几年,开架售货的便利店和小型超市才开始流行,刚出来的时候,可是格外时髦,却也极不被看好:在外国片子里看过那些超市,居然可以自己进去选的?被偷了可怎么办呢?!

    “这里是富人区,人员素质好,先试试开架售货,损失应该不会太大。”封睿肯定地道,“客人少,就爷爷奶奶自己看着。假如人流多了,就再雇佣营业员。”

    两位老人懵懂地听着,只觉得完全不能置信:这是要从捡垃圾为生,一下子跳到开个店铺,他们这是要去做店主人?

    “租金……会不会很贵?买那么多货,会不会亏本?”邱奶奶心里发慌,手抖得厉害,“小泉,要是亏了,能不能退掉房子,货能不能退?”

    “都可以的。”邱明泉笑眯眯地抱住了奶奶,又拉着爷爷粗糙的手,“你们放心,稳赚不赔的,万一真做不好,咱们再一起捡垃圾去,又不是没吃过苦。”

    邱爷爷好半天都没说话,忽然鼓足勇气,声音有点颤:“不会的!我们不会叫你去捡垃圾,你老师说了,你要考最好的大学的。”

    “对,对。”邱明泉心里酸涩,微笑着,“你们两位看店,给家里赚点零花钱,给我交学费。”

    ……

    房产手续很快办好了,工行作为个人房贷的试点,和各房产公司都开通了快速贷款协议,没有后世那么繁复的手续,邱家和刘琴花家,都以房产作做抵押,全额贷到了想要的数目。

    邱明泉亲自跑了几天,委托房产部的王经理做了便利店需要的简单装修,首先把两百平米的店面分成了两块,前面做开架的货架,后面暂时充当仓库。

    接着是去订定特定的货架,然后就是联系了日用品的本地代理商,将常见的日用品和食品类的进货渠道搞定。

    而隔壁不远处,刘琴花家的美发厅也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中。

    你别说,一旦到了用人的时候,刘琴花的丈夫不愧在宣传科做了多年,他亲自跑了全市的好几家大理发店以后,店面的设计竟然做得的像模像样,一分钱设计费都没花,硬是把刘琴花理想中的店面做了出来。

    窗明几净的门脸,颜色鲜亮又不俗气的招牌,门前圈竖立着旋转的三色灯柱,一进门,崭新的理发椅、落地大镜子、洗头台,还有崭新的全套理发用具。

    一边的展示架上,特意放大印刷的彩色明星大头照的画册,摆得满满当当,另一边,则是五颜六色的染发剂和护发素等。

    一切都在一点点充实着,就等着某天鞭炮齐鸣,吉日开店了!

    ……

    邱明泉正在忙前忙后跑着店铺和装修的事,可是这一天,封大总裁却有点犹豫地开了口。

    “大后天,是向城的生日,到时候他会约上班里要好的同学去迪斯科舞厅去玩。”封睿试探地道,“你能不能去一下?”

    “……”邱明泉半晌讶然道,“不是吧,我还要和他也搞好关系?向城很喜欢打人的!”

    封睿欲言又止:“就算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邱明泉诧异地问。

    封睿半晌长叹一声:“你帮我,把向城和这时候的我,分开得疏远一点。”

    邱明泉恍然大悟:对了,未来时空的封睿,可是在和他的纠缠中摔死的!

    假如现在开始就想办法疏远,将来成人后也没有什么交集的话,那起码可以叫这一世的他们,不再遭遇那么可怕的命运了吧?

    “喂,封总,我有件事想问清楚。”他的八卦心已经实在按捺不住,“那个……到底你上一辈子是怎么死的?”

    不对啊,再怎么说向城也上辈子造成他们枉死的罪魁祸首,怎么从没见封睿表现出痛恨呢?上次还说,不是什么谋杀,他也没有推他下楼?

    “你怎么这么烦?”封睿的口气很烦躁。

    邱明泉鼓足勇气:“……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帮你办这事。”

    封睿声音冷冰冰的:“要挟啊?对不住我这人最恨要挟,不干就算了。”

    邱明泉:“……”

    果然,这人不能来硬的!

    “我……我就是好奇啊,再说了,你不说清楚,我就始终会对向城有点害怕。你说,长大了会害人的人,谁敢接近啊。”邱明泉小小声道。

    好半晌,封睿才哼了哼:“怪我。……”

    “哦哦!那到底怎么了?”邱明泉赶紧竖起耳朵。

    “你知道的,我这人又毒舌又没有好脾气。”封睿底气不足地道,“他和我吵架,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当然生气啊,我又没错!”

    邱明泉心里升起了点不好的预感:“然后你就?”

    “我脾气上来,就说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去死!’……”

    邱明泉大惊失色:“你疯了,这么刺激人干嘛?”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在激动地争吵了,彼此都不冷静,那就不该说什么不经过大脑的话啊。

    “吵架不都这样吗?那就是话赶话啊,又不是真心的。”封睿提高了声音,“谁知道他就转身要跳楼!”

    邱明泉倒吸了一口冷气,口齿都结巴了:“然后、你、你就……”

    “我当然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要拉住他。结果他倒是被我拉住了,我脚下被一根钢筋绊倒了。……”

    邱明泉目瞪口呆:他只记得黑暗中有人扑了过去,紧接着就有人掉了下去,自然就以为是扑过去的人心存恶意,可是没想到扑上去的人,竟然是这位总裁先生!……

    两个人冷场了半天,邱明泉呆呆地回想着前世,忽然又叹了一句:“我也是,我也被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这倒霉催的,两个人还真是死得冤枉又莫名其妙!

    “那……那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成那样啊,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邱明泉还是有点不解。

    封睿终于像是炸了毛一样,恼怒不已:“你有完没完了?怎么这么八婆?爱窥探别人隐私这很不礼貌知道吗?”

    邱明泉连忙点头:“好好,我不问我不问。”

    说起来,这位总裁先生说是自己作死,也不为过吧?好好的用话刺激人,向城明明就像个小炮仗似的,长大了还不变成个巨大的二踢脚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封总:你怎么不去死!

    向城:让我去死!

    明泉:你们去死吧,别拉我。

    第47章 舞厅惊魂

    “最后一个小小的问题——”在封睿彻底炸毛之前, 他飞快地叫, “我看你小时候挺高傲的呀!怎么现在话这么多, 还这么毒舌?”

    “废话。”封大总裁冷冷道,“换你活的这么科幻试试?什么也不能做, 只剩一道魂魄了,不憋出躁郁症,我已经心理很强大了。……”

    “好吧, 我帮你。你教我怎么做吧。”邱明泉不由得有点心虚,爽快地道。不管怎样,现在把他们分开点, 多年后说不定两个人就缺少吵架的契机了呢?

    封睿有点没精神似的,想了想道:“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向元涛那里, 我也想给他带点话过去。”

    前世的时候, 很快向元涛就要面临一场不大不小的失职, 虽然不是他的错,可是既然职责内出了问题, 他这个公安局长自然难辞其咎。

    封睿反复考虑, 假如一切历史都还照旧,那么, 好歹也要通过邱明泉把那件事暗示提醒, 也算尽一分防患于未然的心意。

    邱明泉热心地道:“好好, 这个可以,向叔叔的确是好人。”

    第一次在真空电子厂门外见到那位正直严肃的向元涛,他就有点莫名的好感, 再加上后来他竟然亲自前来为他送锦旗,更叫邱明泉心中感动。

    封睿沉吟了一下:“你让我上身。”

    抓起身边的纸笔,封睿沉入回忆,开始在纸上写下一串串乐谱。

    邱明泉好奇地看着,他完全不懂音乐,在他眼中,这些简谱上的数字和他熟悉的那些完全不同,犹如天书。

    但是,那曲名和歌词,他毕竟是有点印象的。

    《海阔天空》——Beyond。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前世从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欣赏风花雪月,可是这首歌还是知道的。

    在那些香港粤语金曲流行的年代,大街小巷的磁带店和Cd行里,这首歌有着多年的拥趸,也被无数人满怀激情地唱颂过。

    封睿在心中苦苦回想,终于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这首著名的曲谱和歌词,一点点回忆出来。

    歌词未必全对,但是大体精髓都是在的。那些满怀的坚定、那些曾经的恍惚、那些打动过无数人的丝丝情怀,那些表达犹豫和彷徨的浅吟低唱。

    前世的向城后来玩过乐队,这首歌曾经是他的最爱之一,那时候,向城一头长发,穿着一身酷炫的黑色铆钉皮衣,在台上抱着电吉他唱着这首歌时,底下听者云集,他曾在下面鼓掌注目。

    他还记得,向城在台上一曲既终忽然发现他时,那忽然绽放的、惊喜而灿烂的笑意。只是可惜了,他那时候没有看懂那笑容里的依赖和爱意。

    假如早点发现,他也不会茫然不知地任由向城的这份单恋发展,终究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放下笔,他意兴阑珊地交代邱明泉:“把这首歌的词曲给他吧,算是生日礼物。看到这个,我想他一定会喜欢,也一定不好意思再和你置气。”

    邱明泉懵懂地接了过来:“这首歌……好像还没出来吧?”

    现在的大街小巷,并没有这首歌的影踪。

    “对,你告诉他,这是Beyond乐队很快就要发表的名曲,马上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封睿怅然道,“叫他自己悄悄在家里唱着欣赏就好了,这是他最喜欢的乐队。”

    ……

    一片嘈杂的迪斯科音乐声,夹杂着五彩闪烁的彩灯,光影交错着照射在广阔的舞厅正中。

    一大群穿着时髦的青少年,正在强劲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跳着激烈而热情的迪斯科舞蹈。

    有的穿着宽大的蝙蝠衫、有的踩着瘦脚踩蹬裤,全都是现在最新潮和流行的打扮。

    前些年精神食粮少,可是随着改革开放,越来越多的文化开始冲击着人们的思潮,来自港岛、来自外国的一些舞蹈开始流行在青少年人群中。

    而大街小巷里,尚且没有后世遍地的那些娱乐城和足浴中心,迪斯科舞厅则是最常见的娱乐场所了,每次有什么最时尚的流行文化,这里都是发源地。

    舞曲一变,从热烈激情变成了具有重节拍、强烈节奏的舞曲,舞厅中的人们的舞姿,开始从随意的迪斯科变成了难度更大的霹雳舞。

    自从几年前那部著名的美国电影《霹雳舞》大爆后,这种充满热情和魅力的美国街头草根舞蹈,就开始充斥着年轻人的娱乐场所。

    随意、自由、奔放,还需要一定的技巧,对于文化食粮不太丰富的此时来说,这种新奇的舞蹈已经成为时髦炫技的最佳方式,年轻人中,用它来“斗舞”也是非常常见的。

    果然,霹雳舞的舞曲节奏一起,很多人就不好意思地退了下去,整个场地中,只有为数不多的舞技高手随着音乐继续舞动。

    节奏感和金属感强烈的音乐中,灯光师开始慢慢把聚光灯打到了舞厅中央。

    ——太酷炫了!那里正有人在斗舞!

    舞池中心,一个清瘦的少年正在热舞,旋转、翻滚,动作干净利落,充满青春洋溢的热情。

    另一边,不远的地方,一个戴着耳环的男青年身材高瘦,在灯光下舞蹈,而他们的中间,恰好有位浓妆少女,也在同样舒展着苗条健美的肢体,尽情热舞。

    那少女长相甜美,舞姿热辣,跳着跳着,那男青年就开始刻意地凑了过来,在她身边左右晃动,毫不掩饰贴身劲舞的欲望。

    那少女扫了他一眼,很显然不太喜欢这种过分热情又蛮横的方式。

    她平时也是被追捧惯了的,不由冷着脸,转向了另一边的少年,开始刻意配合他,借以摆脱那个青年的纠缠。

    “哈哈哈,向城被美女倒贴了呢!”舞池边上,七八个高中生一边嘻嘻哈哈,一边看着场中正被少女贴身热舞的向城。

    “这就是寿星公的福气!”

    今天是向城的生日,他请了一班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同学们来舞厅跳舞,唱歌跳舞本就是他的长项,现在的霹雳舞更是他的拿手好戏,果然,一到这时候,就是他的个人秀时间,不少场外的观众的目光都开始被他吸引。

    劲瘦的腰肢,矫健的舞姿,利落的动作,闪动灯光下,他白皙的面孔毫无表情,少年的青涩和叛逆配着热辣舞蹈,别有一份吸引人之处。

    那少女贴得近,灯光下看到向城的相貌表情,不由得有点心动,俏脸微红,开始真正配合着他的动作。

    两人年轻貌美、舞姿和谐,在众人眼里显得格外相配,而另一边,跳得不错的那个高瘦青年就显得有点鸡肋。

    这一下,那人的脸色就有点阴沉了,灯光五颜六色,遮掩了他越来越铁青的神情。

    咬了咬牙,他猛地一个舞步滑行上前,硬生生挡在了向城面前,隔开了他和那个少女。

    向城皱了皱眉,正要避开他,可是场下的观众却早已经被这火辣的气氛挑动起来:“斗舞!斗舞!”

    平心而论,那青年的舞蹈也非常出色,和那少女配合在一起,一个高瘦、一个灵动,也有一种成人间的协调,所以一下就挑动起了大家的兴趣。

    斗舞是常见的舞厅行为,这一下,向城也有点骑虎难下了,少年心性本就争强好胜,这一波呐喊,他也来了精神。

    向城脚下轻移,迈着月球漫步的动作,滑到了那瘦高青年的面前,挑衅地一甩头发,细长的凤眼里露着战意。

    场下,观众们开始狂吹口哨,1班的一群少年更是疯狂地为自己的同伴向城高呼。

    封睿眯了眯眼睛,看着台上那青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震耳欲聋的乐声里,对面,一群青年男女正在高声叫嚷着什么,听不太清,可是看样子,是在为那青年加油。

    封睿轻轻移动脚步,向着舞场中心挪了一点距离。

    场上,向城的舞姿更加奔放热烈,那青年咬着牙迎上去,两个人激烈地斗着舞步,那女孩一会儿被向城吸引过去,一会儿又被男青年强行插过来抢走。

    一时间,舞厅里火药味大增,台下的观众却更加兴奋。

    ……

    邱明泉和韩立刚推开舞厅的五彩玻璃门,就差点被声浪掀了一个跟头。

    光怪陆离的场所,打扮新潮又古怪的人群,摇摆着身体神情兴奋的青年和少男少女们。

    韩立愣愣地,赶紧伸手拉住了邱明泉,在他耳边大吼:“吵死了,来这干吗!”

    邱明泉没心思解释,狼狈地使劲拉着他,挤进了舞池边。

    扫视四周,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群一班的男生女生,封睿挺拔出众的身材立在四周的成年人中,也格外显眼和出众。

    再一看舞池中心,嗬,那还有个更出众的呢!

    韩立也看到舞池中的向城,就有点不太自然。邱明泉已经和他说了,写揭发材料的应该是朱林,也就是说,那天他在车上出手打了向城,其实挺没有道理。

    今天邱明泉忽然找到他,是说有事找他帮忙,怎么竟然是到了这里?

    1班那几个讨厌的家伙也在?!

    韩立悻悻地看着舞池里的向城,不由得撇了撇嘴。

    ——什么啊,跳得那么起劲,比平时还要嚣张!

    舞池中央,向城早就被那青年一再地挑衅惹得火起,火力全开,变幻的灯光下,他舞步灵活得像是一股旋风,节奏感、动作的标准度,都明显压制得那青年有点狼狈。

    就好像战场上,一旦输了气势,接下来就是一败涂地。

    终于,那男青年沉着脸,停下了斗舞。

    “小屁孩,毛长齐了吗就来学人混舞厅?”他凑近了向城,阴沉沉地叫嚣。

    那少女离得近,异常不快地叫道:“你让开点!”

    向城被他一再挑衅,本来就心里火大,闻言冷笑一声:“输不起啊?输不起就滚!”

    音乐声太大,四周的人只看到他们几个人忽然都停下跳舞,张嘴在争吵什么,忽然地,那青年就一巴掌冲着向城扇了过去!

    “啊!”几个同学一声惊叫,封睿其实一直注意着,可是事发突然,就没有来得及反应。

    向城赶紧身子一偏,可是毕竟距离近,那男青年的巴掌还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侧脸!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向城硬生生被打了半边脸,还不炸毛?

    他怒目圆睁,立刻猛地扑了上去,一脚踹向了那男青年的小肚子:“草!输不起就别跳舞?干嘛打人!……”

    立刻,四周就乱了起来,封睿带着几个同学冲了过去,那男青年身边的一帮人也开始鼓噪,蜂拥着凑了上去。

    邱明泉刚刚立定,就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封大总裁交代他的事,真的发生了!

    舞池里,男青年身材比向城高多了,本以为打一个清瘦少年毫不费力,可是没想到这家伙战斗力出奇地惊人,几下厮打,他竟然被硬生生踹了狠狠两脚,肋骨那里也挨了一下,痛得厉害,这一下可真的上了火。

    “小王八蛋,我今天教训不死你!”他退后几步,随后拎起一条小凳子,劈头盖脸就向围上来的同学群里砸去,“滚,找死啊你们!”

    凳子刚刚砸下,就被一条铁棍死死挡住,“咣当”一声,小凳被敲断了一条腿,直飞了出去。

    向城扭头惊喜地大叫:“睿哥!”

    正是封睿不知道从哪里夺过来一根音响支架,拿来作武器,架住了那人。

    两三个同来的女生又惊又怕,围在一边不敢上前,跟着封睿上来的,就只有三四个高一的男生,而此刻的对面,却呼啦啦围上来了七八个社会混混,明显和那个男青年是一伙的。

    “几个小屁孩,高中还是初中啊?”其中一个语气不善,伸手就来推搡封睿,“打不死你个小样……”

    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封睿已经冷着脸,一支架狠狠敲了过去,正中他脚踝。

    “啊啊啊!”那人惨叫一声,立刻就跪了下去。

    混战终于开始,七八个男青年围着四五个高中生,本该是一边倒的群殴,可是围观的人很快就发现,形势竟然有点不对!

    那几个学生里,貌似有两个特别能打的。一团混战里,那几个社会混混并没有讨到太多好,反倒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惨嚎?

    向城身上已经挨了好几拳,正疼得龇牙咧嘴,封睿和他一起背靠背站着,也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胳膊上也不知道被什么打了一下狠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可是他们也没让那群人好过,两个人在向元涛手下的特警部队里学过格斗,出手又专业又准,瞧准了就来一下狠的,不一会儿,就打得对方几个人痛不欲生。

    可是毕竟那边人数众多,封睿这边的几个小男生战斗力太弱,很快就被全部放倒,这一下就变成了一堆大人围殴封睿和向城。

    一边,邱明泉知道不能再等,拉着韩立,沉声道:“上!”

    韩立虽然满心不情愿,可是也知道情况危急,咬了咬牙,抢了一条小凳,跟着冲了过去!

    邱明泉随手脱下厚外衣,趁着不备一下蒙在一个小流氓头上,抡起拳头狠狠揍在了他腹部,外衣包着头,那人眼前一团漆黑,顿时就狂叫一声:“啊!”

    两人一加入,情势立刻大变。封睿和向城正在苦苦支撑,这一下压力骤减,扭头一看,都大大吃了一惊!

    这么会是这两个人?

    “滚!谁要你们上来的?”向城满肚子气,看到韩立那个傻大个更没好脸色。

    韩立眼疾手快,一脚踢向他身边一个青年,大吼一声:“谁来帮你!我自己手痒!”

    封睿目光闪动,深深看了邱明泉一眼:“你怎么会在这?”

    音乐声太大,邱明泉哪有工夫和他说话,一拳看准对面,就狠狠打在了一个小混混的胸肋。

    角度刁钻、出手稳准,正是几年来封大总裁苦心训练和培育。

    “路过而已。”他淡淡道,一个掌刀劈过,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了什么,瞳孔就是猛然一缩!

    向城身侧,有道闪着碧绿光芒的东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妖艳诡异的光,光球旋转,映照出那个劲舞青年狰狞的脸!

    与此同时,封睿也发现了那东西,脸色猛然一变。

    他离得近些,正清清楚楚地瞥见,那人手里拿着碎啤酒瓶,上面碧绿的玻璃碎片林立,正向着向城狠狠扎去!

    ……

    邱明泉的心里,全是临来时封大总裁交代的话。

    “就在今天,向城和我在那个舞厅里打架,我冲上去帮他挡了一下,结果进了医院。你帮我阻止这件事,叫它别再发生。”

    “嗯,明白!”邱明泉懵懂地点头,少挨一下总是好的,不然可要进医院的!

    封睿悄悄叹了口气。

    前世为向城挡了那一下,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出了手,觉得像是在护着幼年那个小跟屁虫。

    可是很久以后,向城喝醉酒向他告白时,却哭着说,从高中那个生日以后,他就再也忘记不了他了。

    这一世,决不能再让这件事发生了!……

    邱明泉望着舞池中正在酣斗的向城,终于明白了这一下为什么异常凶险——舞厅里温度高,所有人几乎都脱去了外衣,但是大多里面还穿着毛衣马甲之类,只有向城热舞半天,早已经大汗淋漓,此刻身上脱得只剩一件白衬衣,万一这一下捅上去,只怕非死即伤!

    这一刻,不过电光石火,危险却已迫在眉睫。

    邱明泉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封睿身子一动,向那边急冲而去,而向城却毫无知觉。

    “想办法伺机而动,帮我解决这事。最重要的是千万拦住我,别叫我冲过去挡那一下。”耳边,不久前封大总裁的叮嘱如同魔咒,逼得他无法可想,也没有太多考虑。

    他急冲过去,将封睿狠狠撞到了一边,身体堪堪挡在了向城前面!

    ……一阵剧痛,放射状的撕裂感瞬间从腰间扩散开。嘈杂音乐中,他甚至好像听见了肋骨间,被破碎的玻璃渣搅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舞厅的管理者终于后知后觉地停了音乐,五彩灯光骤灭,雪白的大灯照亮了舞厅!

    “啊啊!杀人啦!”忽然,有女孩子在一边发出惊恐的大叫。

    明晃晃的灯光下,邱明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浅黄的薄毛衣上,慢慢洇开了大片鲜血。

    如同绚丽花朵,触目惊心。

    邱明泉脚下一软,慢慢半跪在了地上。

    耳中有点嗡鸣,视线开始模糊。好像四周有人在惊声尖叫,有人飞快地扑上前,死死挽住了他,扭头看过去,是封睿那震惊的幽黑瞳孔。

    他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还好,没叫封睿挡这一下,终于完成任务了。

    ……

    头沉得厉害,邱明泉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墙壁。

    微微动弹一下身体,他就感觉到了腰腹部的一片钝痛,皱着眉审视一下四周,干净整洁的病房,只有独立的一张病床,床前立着挂水的架子,透明的药液正一滴滴地流下,导入他手背上的透明管子里。

    床边,一双眼睛正抬起来,静静地看向了他。

    ……封睿。

    邱明泉有点恍惚。昏倒前的情景迅速重回脑海,嘈杂的舞厅、混乱的群殴、那最后扎过来的破碎啤酒瓶。

    “你醒了?”封睿的嗓子有点沙哑,看着他的目光有种奇怪的意味,幽深而专注。

    邱明泉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不自然地皱眉,开口道:“怎么是你在这里?”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极为暗哑,竟似非常虚弱

    封睿伸手从床头柜上端了一个保温杯过来,扶着他坐起来,然后将温热的水递到了他唇边:“喝一点。”

    邱明泉想要自己接过来,可是面前的英俊少年却冷着脸,坚持端着,凑到了他唇边。

    邱明泉尴尬地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点温水,果然,干裂的唇和嗓子被这温水润过,浑身似乎都舒服了些。

    “你被捅伤的地方很危险。”封睿淡淡道,“幸好,主要伤口恰好在肝脏的缝隙中穿过,没有伤到主要脏器。”

    邱明泉怔了一下,长舒了口气:“还好……”

    封睿却忽然有点焦躁起来,他猛地欺上前,紧紧地盯住了邱明泉,将他逼得一点点向后仰去:“还好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一下假如再深一点、偏一点,你可能会脏器破裂、失血过多,直接就没命了!”

    邱明泉:“……”

    “你不恨我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小骗子,我讨厌你成绩好过我,我甚至想找个机会把你的真面目揭开,再狠狠踩下去。”封睿的眼神中闪动着古怪的火焰,英俊的少年眉目近在眼前毫厘之地,“你为什么要冲过来救我?!”

    第48章 病床前的宠爱

    邱明泉呆呆地看着他, 近在咫尺的高大少年眼眸清亮又幽深, 咄咄逼人, 不像是平常那个他认识的封睿。

    “我、我没想救你。”他尴尬地轻笑,小声道, “我只看到有人挥舞着玻璃瓶,我……”

    封睿眼睛危险地一眯,黑琉璃一样的眼珠盯紧了他, 两人距离近得像是要贴在一起。

    “你是说,你不是为了救我?”

    “我、我好像被什么人推了一下……”邱明泉张口结舌地胡编着。

    封睿猛地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看着他, 抿上了线条优美的唇。

    “明白了。”他点点头,“是我误会了。”

    病房里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 忽然, 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逼近, 门一开,向城和韩立斗鸡一样互相斜睨着走了进来。

    “你醒啦!”韩立一眼看到邱明泉, 大步急奔过来, 一屁股坐在了病床边上,焦急地连声问,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医生说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

    邱明泉微微醒过神, 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明亮天色:“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情况?”

    一边向城走了过来, 胳膊上吊着绷带,看着他,神色有点复杂。

    “昨天下午你被捅伤了, 我们送你来医院的。”向城回答,“你睡了一晚上,现在是第二天上午。”

    他昨晚没回家?邱明泉不安地皱眉。

    韩立猜到了他的担忧,急忙安慰道:“我昨天晚上去你家了,怕你家人担心,就骗他们说,我们学校临时要搞数学竞赛,正在做封闭模拟训练,所以不能回家。”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邱明泉:“我……我这样说行吗?你爷爷奶奶反正是信了。”

    邱明泉松了口气,展颜一笑:“谢谢,你做得很好。”

    韩立忽然拍了拍头:“哎呀,我从家里给你带的苹果,落在车上了!”

    高大的少年一阵风一样,又冲出了门。

    一边,封睿忽然抬头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快要输完了:“我去叫护士。”

    病房里,只剩下了向城和邱明泉。

    向城站在病床边,俊美的脸上微微带着苍白,定定地看着邱明泉。

    一直到邱明泉疑惑地感觉到了什么,他才低声开口:“你冲过来,是救我,还是……”

    他漂亮的丹凤眼中波光一闪,却有点意义不明:“还是救睿哥?”

    邱明泉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呃……”

    “我一直很讨厌你的。也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向城慢吞吞地道,俊脸上还有几道伤痕,看来在昨天的打架中,他也受伤挺多,“睿哥也一样。你不是应该也一样讨厌我们么?干什么扑上来挡那一下?”

    邱明泉:“……”

    ——这两个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怎么问的都一模一样?

    “我、我也没那么伟大,想要救人什么的。”他硬着头皮,“就想扑上去推开那人,结果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真的。……”

    老天作证,他的确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看向城的确穿得太少,自己好歹有个毛衣呢不是?

    向城皱眉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半晌低声道:“不管怎样,谢谢你。”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韩立正听见这一句,不满地冷哼一声:“呵呵,说声谢谢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人家可是真的差点为你们送命!”

    向城涨红了脸,猛跳起来:“关你什么事?我当然感谢他,可别以为你跑过来帮手,我就也会谢谢你了,对不起慢走不送!”

    韩立冷笑:“白眼狼,惹事精。”

    “你!”向城气得双颊通红,直直地对上他,“我惹什么事了?!”

    韩立翻了个白眼,高大健壮的身子堵着门口,蛮横地抱着胳膊:“跳得那么风骚,要不是你招蜂引蝶的,会有这事?”

    “招你xx的蜂!”向城大怒,一脚就想踢过去,可是他胳膊还吊着绷带,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不仅被韩立灵活一闪避了过去,自己还一下子撞在了床沿上,立刻“哎哟”了一声。

    韩立手疾眼快,伸出手臂一把捞住他,看见他痛得小脸惨白,不由得哈哈大笑,异常快意:“不和人家小姑娘贴身热舞,哪来这些破事,活该!”

    向城整个身子倒在他臂弯里,又气又急,趁他狂笑,一个胳膊肘就捣上了他的小腹。

    韩立“哎呀”一声,狂笑变成了呼痛,剑眉一竖正要发作,可是看到向城那惨白的脸,刚举起的拳头又放了下来。

    “算了,看你也是个病人!”他悻悻道。

    “我一只手也能揍你!”向城怒叫。

    “够了!”门口,封睿身后跟着护士,脸色沉沉,叫了一声,“你们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打架的?要打架出去!”

    韩立和向城终于消停了。韩立挠挠头,歉意地看着邱明泉:“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吧?”

    邱明泉微笑摇头:“我没事。你对我爷爷奶奶说我要培训几天?”

    韩立有点担忧地道:“昨天送来时医生说,起码要住院一星期的。我也不敢说久了,想等你醒了,自己和他们说。”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个东西,正是封睿默默地举着大哥大电话。

    邱明泉感激地伸手接过,打通了隔壁刘琴花家的固定电话。

    几声铃响,刘琴花欢快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哪位?”

    邱明泉轻声道:“刘婶,是我。麻烦您叫一下我爷爷或者奶奶来听一下电话。”

    刘琴花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泉啊,是你吗?”是邱奶奶怯生生的声音,对于电话这种新奇东西,她很少用,一直觉得有点陌生。

    “是啊奶奶。”邱明泉打起精神,竭力让自己暗哑的声音听上去明快而朝气,“我在学校做了一夜的数学竞赛题,哎呀可累死了,赶紧来给您打个电话呢。”

    果然,这一说,邱奶奶就没再怀疑他的声音不对:“啊,不睡可怎么行,你搞这个什么比赛,要多久啊?”

    邱明泉故作为难:“老师说了,要集中封闭培训几天,然后还得去燕京市参加比赛,来回一共要最少七八天呢!”

    顿了顿,他声音轻松地接着道:“放心,我一定会拿个奖状回来的!”

    电话那头,刘琴花的声音爽朗地笑着,隐约传来:“奶奶,您别着急了,明泉这孩子懂事,学习的事,可是大事!”

    放下大哥大,邱明泉还给了封睿:“谢谢。”

    韩立在一边看着,不爽地撇了撇嘴,就是不太明白邱明泉为什么对这两个混球这么宽容。

    “非要跑去找他们……不然也不会受伤了,真是上赶着挨捅去的。”他嘟囔着。

    封睿立刻抓住了他的重点,转向邱明泉:“你是特意去找我们的?”

    邱明泉没有办法,只得笑笑:“那天我和韩立都冤枉了向城,挺不好意思,所以我拉着韩立一起,想去找他道歉,又听人说昨天是向城同学的生日,所以……”

    他硬着头皮,从一边的长裤中掏出那张封大总裁写出来的纸,递给了向城。

    “听说你喜欢音乐,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一展开那乐谱,他就是一愣。

    乐谱放在裤子口袋里,已经被那天流淌下来的鲜血浸染得厉害,有些字迹有点不清晰了。

    向城愣愣地接了过去,展开看去。

    《海阔天空》——Beyond。

    “……我没听过这一首。”他困惑地道。

    “是的,还没正式发表。”邱明泉佯装镇定,微微一笑,“这是他们正在打磨的曲子,找了好几家大的唱片公司投递,想要寻求最佳合作伙伴,圈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首歌,口碑很好。我……有个朋友在音乐公司,就拿到了。你可以先睹为快,不过,虽然马上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你还是先自己欣赏就好,不要公开唱哦。”

    向城黑亮的眼睛中光芒一闪,看向邱明泉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亲近。

    Beyond可是他超级崇拜的偶像啊,他喜欢极了!

    “当然当然!我会悄悄自己在家里唱的,我可以用睿哥送我的吉他练习一下它!”他挠挠头,眼神闪亮,“这份礼物……谢谢了!”

    想了想,他又痛快地开口:“那以后,咱们以前那些事,一笔勾销了!”

    邱明泉含笑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他终究是成人心性,以前向城对他莫名的敌意,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不外是想着自己一个大人,难道要和一个中学生计较生气?

    现在看来,孩子就是孩子,这仇恨来得快,友谊建立得也快。

    病房门轻轻一响,两个女人一起走了进来,邱明泉一眼望过去,就是猛地一怔!

    虽然隔了几年,但是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前面那个容貌明艳,衣着讲究、穿着薄款呢子大衣的女人,正是几年前坐在黑色丰田皇冠中的,封睿的母亲!

    而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容貌清丽,气质知性中有点清冷的中年女人,戴着眼镜,向他看来时,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点感激。

    向城立刻跑了过去:“妈!刘阿姨,你们来了?”

    邱明泉心里一动,原来是向元涛的夫人、向城的养母吗?

    韦青仔细看看向城胳膊上的绷带,没看到什么异常,才叹了口气:“你好好待着,别再乱跑了,小心影响骨头复位。”

    她手里提着一大篮水果,另一只手拎着一大箱名牌牛奶,还有一箱补品,刘淑雁手里则提着一个小保温瓶,还有一束鲜花,两个妈妈显然是一起从家里赶来的。

    刘淑雁快步走到床前,在邱明泉要起身的时候,及时按住了他。

    “孩子你快躺下!别跟阿姨客气。”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微笑着,看着邱明泉的眼神充满真心的感激。

    昨天事情发生,几个孩子也吓得不行,并不敢瞒着家人,所以两家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经过,别的不说,两家的大人都是又惊又怕,对于舍身救人的邱明泉,全都充满了感激。

    不管那孩子是怎么想的,可是假如不是他仗义挡下,不是向城被捅,那就是封睿要挨上这一下!

    一个是家里独苗,一个是收养的烈士遗孤,两个都是各家的心头肉,一想到那一下假如直接命中,角度稍偏都有可能是致命重伤,两家大人都是不寒而栗。

    虽然邱明泉命大,可是这不能抹杀他也差点因此送命的事实!

    韦青不善言辞,走到近前,把礼物和补品放在床头柜上,深深地点点头:“你千万别乱动,躺着就好。对了……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跟我们说。”

    邱明泉看着她秀丽安静的眼神,只觉得无端地安心,急忙惶恐地道:“谢谢两位阿姨,我没事的,医生说很快就好了。”

    刘淑雁嗔怪地叹了口气:“伤得那么重,你这孩子,也太……”

    她隐约觉得这孩子眼熟,可是上次见邱明泉已经是几年前,少年成长面目有变,她也真没有认出他来。

    转身打开带来的保温瓶,里面热气腾腾,一股鸡汤的香味就立刻传了出来。

    “我昨晚啊,连夜熬了一锅鸡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你赶紧尝尝,喝下去补补身子。”

    邱明泉有点发愣,抬起眼,一屋子里四五个人都殷切地看着他,韩立和向城自不必说,刘淑雁眼神温柔,她身边,封睿也正扬起眉,眼神催促。

    再看看身边,向城的妈妈更是一直殷切地看着,伸手拿起勺子,递给了他。

    看到邱明泉一只手上还打着吊针,一犹豫,韦青就端着保温瓶,舀了一勺热腾腾的鸡汤,亲手送到了邱明泉的嘴边。

    邱明泉:“……”

    他局促地张开嘴,狼狈地赶紧喝了一口,紧忙就伸手要接过来:“我自己来吧……谢谢阿姨。”

    “别客气了,你这么不方便的。”韦青难得地坚持。

    昨晚,两个妈妈已经从封睿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邱明泉家的大概情况,都有点唏嘘。

    贫穷、好强、学习优异、早早懂事。小小年纪,却有着一副侠肝义胆,竟然肯帮平时关系一般的同学们挡住致命一击。

    而且,还是个孤儿。

    韦青动作很轻,一口口地喂着邱明泉,看着这孩子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有点出神。

    少年的睫毛很长,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显得有点苍白,可是挺鼻修眉,轮廓鲜明,脸上有种同龄人少见的沉稳和淡然。

    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她们为了睿儿和小城提心吊胆的时候,他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亲人。

    韦青忽然有点难受,看着邱明泉那只打着吊针的手上发青的血管,更是心里郁郁。

    病房里很安静,气氛甚至有点奇怪。韩立挠了挠头:向城的妈妈真温柔啊,怎么教育出来的儿子像个魔王!

    一大瓶滚烫的山药炖乌鸡汤,炖了足足一夜,鸡汤香气四逸,鸡肉丝丝软烂,吸收了山药和蘑菇的鲜味,终于被韦青一口口喂到了邱明泉的肚子里。

    邱明泉从昨天起就一直昏睡到现在,的确感到了饥肠辘辘。

    这一顿鸡汤下去,里面的食材也被他吃了大半,直吃得额头冒汗,身子舒坦无比。

    “谢谢。谢谢阿姨……”他讷讷地道,有点无言的亲近和感激。

    从小到大,并没有这样温柔的女性在他成长中出现过,母亲的角色始终缺位,刚刚韦青这种无声的温柔照顾,似乎曾经是他偶然在梦境中,也憧憬过的。

    韦青放下保温瓶,轻声咳嗽一声:“不用谢我,是你刘阿姨做的。”

    想了想,她笑得有点羞愧:“明天,我来做点东西。”

    向城在一边嘿嘿一乐:“妈,您还是算了吧。我怕您做的东西啊,病人吃了会食欲不振。”

    韦青羞恼地白了他一眼:“这孩子,是要上天了不成?居然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向城笑嘻嘻地跑了过来,伸鼻子嗅了嗅保温瓶里:“刘阿姨做的才好吃!”

    韦青把保温瓶往他手里一塞:“剩下的你吃吧!”

    向城小脸一苦,可怜兮兮地伸了伸绷带:“妈,我也是病人。您也喂喂我吧。”

    韦青无奈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会作怪!”

    嘴上说着,她也真的拿起勺子,把剩下的乌鸡汤一勺勺递到向城嘴边。

    平常向城总是有点太礼貌恭敬,今天难得地这样对着她撒娇,韦青心里其实很高兴。

    母子俩一个喂,一个吃,画面温馨又自然,向城偶然一抬头,看着少有这么亲昵的妈妈,心里一阵激动,黑亮的眼睛弯起来,笑得又羞涩又甜蜜。

    邱明泉在一边看着,并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出现了隐约的向往。看到向城的表情,更是觉得无比羡慕,只是怔怔地继续看着。

    旁边,封睿一直淡淡地,瞥见他那眼巴巴的可怜眼神,眸子一暗。

    ……

    “什么?明泉他住院了!”刘东风大惊。

    刘琴花赶紧“嘘”了一声:“小声!别给隔壁邱家听见了,可瞒着老人呢!”

    刘东风赶紧压低声音,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刘琴花就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邱明泉住院后,又悄悄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实情,并且委托她照顾爷爷奶奶。

    刘东风又惊又气,“啪”地一下把筷子打在碗边:“捅人的抓到了吗?居然对孩子下手,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

    刘琴花嘟囔了一句:“那片的派出所说是正在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案,说是暂时找不到捅人的。”

    刘东风愤愤地不说话了,半晌生气地道:“这有什么不好查的,常去舞厅的,七八个人一伙,又不能凭空消失了!”

    ……

    一大早,刘东风到了市公安局,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立不安,没过一会儿,他就火烧屁股一般站了起来,跑到了李大队长面前。

    “队长,上午没事的话,我出去转转?”他心虚地没敢看队长的脸,“春节前治安不好,我去盯着点。”

    大队长斜着眼看着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刘东风一阵风似的,飞快出了门。

    李大队长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背影,这小伙子,干什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自从被调到总局刑警大队后,刘东风做事勤勉认真,很快就得到了刑警队长的青睐,亲自带在身边调教了两年。

    短短两年,刘东风已经从一名普通小片警,变成了他颇有经验的得力手下,正是年轻力壮、勇于做事办案的时候。

    隔了两层楼的局长办公室里,门虚掩着,秘书小王从走廊外路过,忽然就被门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哎哟乖乖,这是什么案子,惹得局长大人亲自过问,还生这么大的气!

    “光天化日,公共场所,就叫一群混混,把几个学生给打了,还重伤一个,到现在居然抓不到人?!费所长,你们这一片的治安,很有问题!”

    向元涛声音不算大,语气却异常冷厉:“上面一直要求严打,我们可以先做起来吧?像这种危害人民生命安全,对孩子都能下死手的害群之马、社会败类,不彻底抓捕,难道还留着过春节吗?……”

    挂了电话,向元涛脸色铁青,想了想,又抓起了电话,拨响了内部电话。

    “大李,你给我来一下!”

    不一会儿,刑警大队李队长一身精神的警服,挺拔地站立在了门外,一个敬礼:“局长!”

    “有件案子。”向元涛没时间啰唆,“不是疑难案件,但是派出所那边好像不太重视,你去办。”

    李大队长“啪”地一个立正:“局长您吩咐!什么案子,一定给您破了!”

    “社会流氓捅伤学生的案件。”向元涛开门见山,眼神杀气腾腾,“有孩子见义勇为去救同学,被捅伤住院了。给你三天,给我抓住凶手!”

    想了想,他又道:“你手下那个刘东风,把他带着,受伤的学生就是他邻居。”

    刘东风那个小伙子,向元涛有很深的印象,真空电子那次事件虽然是偶然,已经足够叫他对其另眼相看,更何况,自打调动来以后,李大队长对他也一直赞不绝口。

    李队长愣了一下:“啊,他一大早出去办事去了,不过没事,我保证带几个好手,什么三天,我一天就给您破了!”

    第49章 抓捕

    与此同时, 一处豪华的办公室里, 胡靖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和颜悦色地讲着电话:“费所长,犬子不懂事, 还是要您多费心。”

    电话里,那一头小心翼翼:“胡总,别这么说, 我们俩什么关系?放心,什么事我帮您搞定。”

    胡靖康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了,我们公司开发的小区, 就要封顶了,到时候, 费所长有空来挑一套吧, 价格很优惠的。不大, 都是精品户型。”

    费所长在电话那边脸上笑开了花:“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举手之劳嘛!”

    “费所长千万别客气。”胡靖康淡淡道, “以前您还帮过那么多忙呢。”

    费所长连忙打着哈哈:“没啥没啥, 王大全那种小事,本来就……”

    胡靖康猛地打断了他, 声音冷了:“费所长, 我可不认识什么王大全。”

    那边也猛地没了声音,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胡总,是我多话了。”

    放下了电话,胡靖康冷着脸, 狠狠掐了一下身边女秘书的腰肢。

    心里带着火,下手就暴虐,娇媚的女秘书嘤咛一声,春水一般瘫在了他怀里,疼得差点哭出来。

    “听到什么了?”胡靖康冷冷地看着她,眼镜后面闪着精光。

    女秘书做出委屈的娇弱表情:“人家在涂指甲油呢,能听到什么?”

    胡靖康眯了眯眼睛。

    也怪自己,随口就把王大全的名字说了出来。眼前的女人虽然跟了他好几年,可是女人这东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合用了呢?

    ……

    一处小饭馆里,一群年轻人正喝得面红耳赤,桌上摆满了空酒瓶。

    “不是我吹牛,就那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我能把他们一个个打残了,你们信不信?”为首的男青年脸红得像猴屁股,打了个酒嗝。

    “就是,敢和波哥抢女人!”另一个小青年脸上乌青一块,恶狠狠地叫,“也不看看我们波哥的亲爸是谁!”

    另一个长发小青年覥腆着脸,上来给胡波点了一根烟:“波哥,你爸能保住你吧?”

    胡波不屑地冷笑:“只要是没捅死,你几时见过我爸摆不平的事?再说了,这一片的费所长和我爸什么关系,你们不知道?”

    “波哥威武!”几个小青年笑嘻嘻的,“要我说,那一下可惜捅错了人,就该把那跳舞的小子给捅了!”

    “不着急,只要那几个雏儿敢再来,我们悄悄跟着,找个暗地儿,把他腿废了!”

    “还有那个高个子的小子,也得给废了,他妈的也太能打了,我这么大个,硬生生被他给揍得一脸血。”

    “对对,一起搞,搞死他们!”

    ……一片酒气醺醺,小包厢里烟雾缭绕,就在这时,门口却响起了一声不快的声音。

    “废掉谁?胡公子你出来一下。”

    一群人一愣,胡波歪歪倒倒站起来:“费所长?你怎么来了……”

    费所长强忍住心里的不安,上前轻声道:“你捅了那么大娄子,还不回家去避避风头?”

    “不就是捅个人,又没死。”胡波不屑地斜着眼睛,看着费所长,“你不会这点事都搞不定吧?”

    费所长心里又烦,又不敢发作:要不是他爸是胡靖康,谁管他这种纨绔子弟,还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他尽量和气地笑道:“捅人把人捅到医院里,都惊动市局了,这一次,胡公子还是小心点吧。”

    胡波吓了一跳,酒意也醒了一半:“我捅的人……有来头?”

    费所长语塞了一下,按照他查到的资料,那个被捅的中学生的确只是个普通人,家里没背景,甚至住在飞马路的贫民大院,要说有能量,还真不至于。

    可是不管怎样,局长真的知道了,而且非常不满治安纷乱呢。

    “没来头也不行,反正惊动上面了。”他苦笑。

    胡波一下子就松弛下来,熏天的酒气直喷到费所长脸上:“费所长,我没搞死那几个小兔崽子,就是已经留手了,怕你不好做。”

    ……

    门口,一声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搞死谁啊?这么厉害。”

    包厢里的费所长和胡波一愣,抬头望向门口。

    一个脸庞坚毅憨厚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普通的便衣,小饭店模糊的油烟和混混们的香烟烟雾下,他面目不清,来意不明。

    “你谁啊你?关你屁事!”一个靠门的混混首先站起来,横眉竖目。

    胡波眼睛布满血丝,随手在桌上摸了一下空酒瓶:“你什么玩意?”

    费所长眉头一皱,伸手赶紧拦住了胡波,狐疑地看着门口的男人:“你是谁?”

    刘东风冷笑一声,并不理他,看着胡波手里的酒瓶:“你叫胡波是吧?上次在舞厅,就是你用酒瓶子捅了人?”

    “是又怎么样?”胡波“啪”地一下,狠狠在门框上敲碎了瓶底,直直地伸到了刘东风面前,“你是来帮那小子找场子的?”

    刘东风冷冷地直视着面前破碎的酒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两三年的刑警生涯,已经将他从一个毛躁的小片警,淬炼成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铁血刑警。

    “跟我回公安局,你涉嫌严重伤人。”

    费所长一愣,心里一突,皱着眉问刘东风:“我是这辖区的费长明所长。你是哪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片辖区查案的他都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陌生的片警?

    刘东风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你是嫌疑人的什么人?”

    费所长的脸色沉了下来: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小子,自己连脸都不熟,怕是见习的吧?

    “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不懂事,也没啥坏心。”他哼了哼,“你就当没来过,回去叫你头儿来跟我说。”

    刘东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严肃地拿出了手铐,伸手向胡波伸去:“跟我回局里,有什么话,审讯室说。”

    “住手!”费所长真的被气得不轻,“你哪来的?!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撸了,给你个处分!”

    刘东风面无表情,猛地就去抓胡波的手腕,锃亮的手铐就要铐上去。

    胡波又气又急,酒意上头,手里的酒瓶子狠狠一扬,劈头向着刘东风头上砸去!

    刘东风早就密切注意着他的举动,狠狠接住他的手腕一带,就把胡波撂倒在地上。

    胡波身子砰然倒地,手里的酒瓶立刻失去了准头,碎玻璃狠狠扎在了旁边的费所长手上。

    立刻,费所长就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看着自己手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疯狂地高叫起来:“我受伤了!我的手!啊啊……”

    刘东风充耳不闻,狠狠一脚踹在胡波腿弯,再一个利落地背摔,把胡波狠狠压制在了地上,“咔嚓”一下,银色手铐牢牢地铐上了他。

    费所长目瞪口呆,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一时间差点气得昏厥过去:“你你!你疯了!”

    他伸手一指那群混混:“给我抓住这小子!打!”

    刘东风差点气得想笑:“费所长,我是警察,我在依法办事!”

    费所长恶狠狠地叫:“警察?!谁知道那是真的假的,我反正是没见过你,给我上!”

    那群混混看到他发话,全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嗷嗷叫着,抡起身边的桌椅板凳就冲了上来。

    包厢狭小,施展不开,刘东风一个人对付七八个,即便再神勇,身上也不能避免地挨了几下。

    脑后一阵阴风,一个小混混抡着条凳,终于狠狠砸中了刘东风的背。

    “咔嚓”一声,凳子腿立刻断了一条,刘东风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

    无数拳脚接踵而至,耳边夹杂着费所长疯狂的叫嚣:“给我打!没穿警服,我瞧就是个骗子,打出事我来负责!”

    气死他了,居然被个小民警弄得受伤这么重,这样敢不给他面子的蠢货,他多少年都没有遇到了!

    居然还敢铐胡公子,知不知道人家一根汗毛都粗过他的腰!

    李大队长带着三四个人,在事发地的舞厅找到了经理,就觉得有点不对。

    明明是很简单的案情,目击者众多,又是刚发生不久,不存在记忆模糊,可是询问的人,上到经理、下到工作人员,全都异口同声提供不了任何有用信息。

    没见过那些人、灯光昏暗记不得任何人的长相、一切都搞不清……常年的办案经验下,李大队长就知道有点不对。

    问询的答案太一致了,绝对受过事先的统/一/教导!

    他不动声色地招招手,手搭在了经理肩膀上,笑眯眯地暗中加力,把他拽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外面的人,都看见我把你拽进来了。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保证,这点破案子,我勾勾手就破了。”他冷笑一声,“你不说也行,我破案后,一定给你送面锦旗,说是感谢你提供线索。”

    那经理汗都下来了:“李大队长,您、您不能这样害我……”

    “你老实说,我省点力气,案子一样破。”李大队换了脸色,“我就再叫七八个人进来,谁也不知道谁说的。你看呢?”

    这经理开舞厅的,结交社会人士这么多,什么不懂?立刻就掂量出来利弊,咬咬牙:“李队长,您是市局的,转身拍拍屁股走了,我可得继续在这一片开下去。行,我说,可是您待会儿出去,就算行行好,骂我几句不识抬举就行!”

    李大队长不动声色地笑笑:“地头蛇啊?”

    “还真不是。”舞厅经理苦笑,“是这样的……”

    猛地从屋里出来,李大队长故作恼怒地一摔门:“草!我就不信了,去下一家问!”

    几个刑警紧跟在李大队长后面,出了门,有人就惊诧地问:“居然还真的问不出来啥?!”

    李队长一言不发,直接招呼众人上了车:“走!”

    歪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他挥挥手:“去清湖路的冬阳饭店!”

    “就说嘛,我们队长出面,这点破事还搞不定?”几个队员嘻嘻哈哈地道,“不过这种小破事,辖区派出所就该办了,怎么还惊动我们市局?”

    一边最机灵的小黄压低了声音:“我打听出来了,被打的学生里,有一个是向局长的儿子!”

    旁边的众人愣了一下,心里全都明白了。

    不是说向局的儿子就金贵,关键是,那孩子还真不是亲生的,这事几乎人人都知道。

    那可是烈士遗孤,为了保护战友牺牲在第一线的英雄!

    向局长收养了战友的孩子,这要是真的出了啥问题,那将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战友?!

    “妈的!敢打我们警局烈士的孩子,不想活了这是!”几个队员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忽然有人困惑地开口了:“那刘东风那小子呢?”

    李大队长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向局说那群孩子里真正被捅伤的,是刘东风的邻居!这犊子一大早就说出去,该不是一个人去查这事了吧!

    “快快快,快开车!”他赶紧催促起来,刚刚那个经理可说了,胡波那几个王八蛋进出都是最少七八个人的!

    ……

    刘东风怒吼一声,猛然举臂,挡住了冲着他头部砸下来的一个菜盘子,瓷盘落地,里面的剩菜汤汁乱溅,雪白的碎片乱飞。

    不知哪里的角落里,传来一声痛叫,显然被瓷片扎到了哪里。

    刘东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个人站在小包厢门口,地上东倒西歪地躺了七八个人,可是他的额头上也见了血,正汩汩地流下来,迷糊了眼帘。

    他伸出手,抹了抹眼前的一片血红,可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一个小混混偷偷地摸到了手边的大块碎盘子,趁着他伸手擦血的空当,忽然猛地跳起来,向他的脚踝狠狠划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假如真的割到,恐怕连脚筋都能整个割断。

    刘东风眼前一片血色,还真没发现这人动作,就在那雪白瓷片即将划断他肌肤的千钧一发时,门口一个黑影闪过,扬手一件东西,飞旋着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一个黑色小酒坛正中他手背,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手腕软软地耷拉下来。

    “又是谁!”费所长怒极,回身声色俱厉。

    门口,李大队长一身警服,身后好几个彪悍的队员一溜站在楼梯上,杀气腾腾。

    费所长一看李大队长的脸,脸色就变了。这不是市总局的刑警队长李大个儿吗?

    费所长心里隐约浮起不好的联想,他刚想上去说话,李队长却压根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进门。

    他皱起眉,看着刘东风满脸鲜血的狼狈模样,猛地大喝一声:“兔崽子,反了天了你!”

    费所长心头倏忽一松,还没等笑出来,就被李队长下一句惊得心沉到了谷底。

    “局长交代的大案,你一个人出来查,也不和队员配合,赶着投胎去啊!”李队长恶狠狠骂,“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真把你杀了,你也没法子!”

    刘东风惭愧地低着头,不敢吭声。

    真要是一个人把这伙人给办了,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想到这帮龟孙子敢一起上,自己这狼狈样还都被兄弟们看在眼里了,真是臊得慌!

    费所长一下急了,慌忙走过来:“李队长,这事是误会,他没穿警服,和这些孩子起了点冲突……”

    李队长冷笑一声:“孩子?哪个是十八岁以下的,站出来我瞧瞧?”

    他飞起一脚,踢了一下地上被铐住的胡波:“这个?”

    费所长脸色铁青,拉了一下李队长的衣服,小声道:“李队,您出来一下,我这有点事跟您说。”

    李队长充满怜悯地看看他,没说话。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挥挥手:“都铐起来吧,这么严重,不是袭警,这是要杀人啊!”

    队里的几个队员看到刘东风那个样子,早就憋坏了,一听令下,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三下五除二地把地上的人全都铐了起来。

    “下楼!统统回局里!”

    费所长这一下真的急了,猛地拦在了门口:“李队,这个是我朋友家的孩子,不就是伤了一个学生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李队长似笑非笑,伸手扒开他,走出了门。

    路过费所长身边时,他轻声道:“第一,严不严重,你说了不算;第二,我要是你,现在不该担心朋友家的儿子,应该担心自己。”

    身后,费所长站在楼梯上,心惊胆战地看着胡波被狼狈地推上警车,手背上还在滴着血,心里却凉了一片。

    ——完了,听李队这意思,胡公子可是捅了真娄子了!

    ……

    坐进了警车,李大队长没好气地瞪了刘东风一眼:“送他去医院!”

    刘东风惭愧地低着头,讷讷地:“没啥,都是小伤……”

    李队长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蠢死了你!去医院,拿伤情报告!你还想帮那群王八蛋减轻点罪名是不是?”

    刘东风恍然大悟,嘿嘿憨笑着连连点头:“哦哦,实事求是,我伤的本来就不轻,懂了!”

    ……

    医院里,邱明泉闭着眼睛,在心里和封大总裁对着话。

    “哎你是不是傻?我叫你想办法阻止一下,没叫你自己扑上去挡酒瓶吧!”封睿恨铁不成钢地叨唠,“比我那时候伤得还重呢!”

    邱明泉苦笑:“当时都蒙了嘛,向城穿得那么少,我还真怕捅上去出人命。”

    “你的命就不是命吗?!”封大总裁怒道,“你能再蠢点吗?”

    邱明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随口笑了一句:“你关心我啊?”

    封大总裁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冷冰冰地道:“你死了的话,脖子上的玉石吊坠可是要跟着一起进火葬场的,我怕得很!”

    邱明泉嘴角微扬,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心里有点暖暖的。

    “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他轻声在心里说。

    “你快点给我好起来是正经,新房子还要住,超市还得开呢!”封大总裁不耐烦地道,“你天天躺着,那小子天天就往这跑,他一来我就……”

    话还没说完,邱明泉忽然一愣,手里刚刚还温润实在的玉石,忽然就消失了!

    房门轻轻一响,邱明泉屏息转过身,果然,少年封睿高挑健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封睿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邱明泉刚刚还挂在嘴角的笑意。

    他皱了皱眉。

    真是怪人,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家人陪床,身上还带着伤,这样也能独自开心地笑起来?

    “我妈叫我带了饭菜给你。”他举起手里的保温瓶。

    这几天,刘淑雁和韦青一直轮流来看他,风雨不动,邱明泉实在不好意思一再婉拒,她们才来得稍微少了点,却叮嘱封睿和向城每天过来看看,以防邱明泉有什么需要。

    门口推车声响,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医疗车走了进来:“18号房换药了。”

    这是这家医院仅有的几间高级病房,单独一床,安静又整洁。

    走到病床前,她叫邱明泉平躺好,拿起医疗车上的消毒器械,手脚麻利地揭开了他腹部的绷带。

    封睿眸子猛然一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伤口。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邱明泉换药,血淋淋的伤口是一个圆形,那酒瓶底的玻璃碴造成了相当可怕的撕裂伤。

    前几天已经做了必要的缝合,现在,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的伤口上依旧有凝固的血迹,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急诊室里,医生们拿着镊子,一点点把碎玻璃挑出来的情形。

    “嘶……”碘伏棉球毫不客气地涂在邱明泉的伤口上,嫩肉还没长好,剧痛袭来,他猛地吸了口气。

    封睿猛地踏上一步,脱口而出:“轻一点!他疼!”

    护士姐姐扭过头,要是一般人这样说,她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可是面前的封睿实在容貌出众,而病床上的少年病号也特别地配合的乖巧,她也生不起气来。

    “我够轻手轻脚了,病人都没叫,你叫啥?”她调侃地笑了笑,换好药物,重新贴好纱布,“同学啊?感情挺好的呀。”

    邱明泉缓了缓,等着疼痛慢慢减轻,才对封睿道:“没事了,就那一下子有点疼。”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你家人一直不知道,真的好吗?你确定不需要人陪?”

    邱明泉不以为意,随口道:“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叫他们担心。再说,忍忍就能过去,我习惯了。”

    活了两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呢?在工地上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在打工的餐馆被酒醉的客人随手暴打过,在无数夜晚,都是一个人孤单地度过。

    封睿静静听着,一时没有接话。

    习惯了?……是习惯了孤独,还是习惯了受伤?

    脑海里,忽然想起几年前,邱明泉扒在母亲车前,被向城一拳揍倒在地的情景,还有被自己狠狠一拳打在腹部、蜷缩在学校走廊的样子。

    清瘦的身子,安静却清澈的眼神,不辩解、不反击。好像在他的人生里,这些事都已经司空见惯,忍一忍就能过去。

    看上去是谦让宽容的,对很多事都似乎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可是有时候却又显出某种隐约的强大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封:(纠结)他好可怜,好孤独,没有人陪床。……

    大封:你哪位?没看见我在?——妈的又不在了。

    第50章 巧手惊人

    邱明泉有点奇怪。面前的封睿眼神幽深而奇异, 似乎陷在了某种遥远的情绪里。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这一声唤醒了封睿, 他如梦初醒, 掩饰地扬起手里的保温瓶:“来吃饭吧,我妈做的红烧排骨和糖醋鱼。还有蔬菜和汤。”

    邱明泉腼腆地笑了笑, 真心有点感激。

    刘淑雁厨艺好,每天送来的饭菜绝不重样,每天不是自己来, 就是一定叫司机开车送封睿亲自前来送饭。

    他推辞过好几次,却被一口否决了:“医院的饭菜哪里行呢?营养不够的呀,口味也差。”

    封睿打开了保温瓶, 从里面拿出热气腾腾的几个分层,这种新颖的款式在普通商店里都不常见。

    饭和菜没有混在一起, 保持了互不串味, 糖醋鱼块汤汁细腻, 红烧排骨香气袭人。邱明泉挣扎着坐了起来,正要动手吃饭, 嘴边却递过来一把勺子, 里面一块酱汁浓郁的排骨送到了他嘴边。

    “……?”

    前几天韦青阿姨喂他,是因为他手背上打着吊针呢, 现在好好的, 哪里需要人喂!

    正要推辞, 面前的封睿却扬了扬眉,霸道地皱眉:“你刚换药,不要抬手, 小心牵动伤口。”

    邱明泉尴尬地笑了笑:“真的不用,我没事……”

    “我说有事就是有事。”封睿不耐烦地坐在了床边,挺拔的脊梁直若小松,把排骨直直地戳到了邱明泉的嘴角,“吃。”

    “……”邱明泉僵硬地张开嘴,接住了那块排骨,刚刚咀嚼几口,吐出了小骨头,嘴边一勺白饭又喂了过来。

    ……这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邱明泉无奈地抬起头,想要再次拒绝,可是面前的少年面目英俊,表情冷峻,低头看向他时,满脸都是不容人拒绝。

    恍惚中,他就好像看到了成年版的封大总裁。

    好吧,果然是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闷头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开始一口口被封睿喂着饭,封睿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很快,他抿着嘴,掩藏起那抹笑,有条不紊地夹起一块鱼:“没刺的,放心。”

    “哦……谢谢。”邱明泉嘴里塞着鼓鼓的一口饭,含糊地点点头,心里有点欲哭无泪。

    哪有自己吃便利啊,他又不是残疾人!更何况,这人明明一点照顾人的经验都没有,这样一口口狂喂,害得他连咀嚼都来不及。

    时间刚刚正午,冬日的阳光从大窗户里照射进来,整个屋子一片暖洋洋的,丝毫也不觉得冷。

    邱明泉身体病虚,穿得就极多,这顿饭吃得窘迫又急于完成,不一会儿,鼻尖就冒了汗。

    从封睿的角度望过去,他挺直秀气的鼻梁就在眼前,两扇整齐又黑长的睫毛遮着眼帘,金色阳光下,安静的脸上有层极细的绒毛。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可是距离这么近的时候,好像有温柔的花香在鼻尖萦绕。

    这一刻,封睿心中忽然有点模糊的悸动。

    总觉得这个人明明陌生,却像是哪里见过。这不是错觉,在几年前初见时,就叫他蓦然心动,困惑不已。

    “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除了你卖金笔那次?”他忽然开口。

    邱明泉一个激灵。

    抬起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的男生:“嗯?我没见过你呀。为什么这样说?”

    封睿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距离这么近,他忽然伸出手,向邱明泉脸上抚来。

    邱明泉一愣,不由自主把头一偏,想要躲开,可是封睿的手忽然加快,在他嘴边轻轻拈起一粒雪白的饭粒。

    “有东西。”他轻声道。

    那只手纤长优美,拂过邱明泉的唇边时,一触即分,仿如小小羽毛轻掠。

    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邱明泉一怔,就在这时,门却被“咚咚”敲响了。

    封睿的手飞快地缩了回来,门口一个男青年的头探了进来。

    邱明泉一眼望去,惊喜地半坐起来:“东风哥?”

    刘东风手里提着看望病人的水果和奶粉,笑呵呵地点头:“我妈本来也想来的,可是店铺那边今天装修的工人开工,实在走不开。”

    他看了看封睿:“你同学已经送午饭来啦?”

    封睿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他站起身,和两人告别:“你邻居来了,那我先行一步,明天再来。”

    邱明泉目送他离去,转眼仔细一看刘东风,不由吓了一跳:“东风哥,你怎么了?”

    刘东风额头贴着纱布,露出来的面部还有伤痕,看上去挺是狼狈。

    刘东风看了看邱明泉的脸色,的确比前几天红润了许多,这才喜滋滋地汇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捅你的那个混球已经抓到了。据说有点来头。”

    邱明泉坐起身:“什么来头?”

    刘东风“呸”了一口:“听说是个什么老总的儿子,被抓捕时还嚣张得很,不仅拒捕,还敢围殴警察!”

    邱明泉看了看他,慢吞吞地问:“围殴的该不是你吧?被那些人打的?”

    刘东风挠了挠头,只好把当日的事简单说了,又羞又窘:“他们七八个打我一个,谁知道竟然这么横!这次谁来说情都没用,向局发话了,严格按照法律来!”

    最近一段时间临近春节,本来就在抓治安,严打风潮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可是这种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

    “居然有来头?这不对啊?”少年封睿一走,玉石吊坠里的封大总裁总算得以重见天日,困惑道,“当年捅我的凶手很快就投案自首了,是个穷小子。”

    邱明泉试探地问:“他爹背景很厉害?”

    “一个什么金融界的胡总,据说本身在燕京那边有很强的门路和关系。”刘东风不屑地皱着眉,“没用,我听法院那边的朋友说了,那家伙之前也是案底不少,都被他爹摆平了,这下好,加上以前的事儿翻出来,没好几年,是绝对别想出来了。”

    封睿沉吟一下,心里这才隐约猜出了什么。

    当年舞厅昏暗,他并未看清凶手是谁,以至于后来有人来投案,他们家也没有多想!

    多年后,事情重现,要不是因为刘东风的追查,亲耳听见行凶者是胡波,那么就算是向局长亲自过问,也极有可能又被对方随便花钱,找个人顶替了。

    ……

    “什么?!要判最少两年?”胡靖康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阴沉,“费所长,犬子这点小事,哪里至于就搞到这样?”

    费所长苦笑一声:“来抓人的是市局的刑警,令郎还以为是小喽啰,结果说了狠话,还带着帮弟兄一起打人。”

    胡靖康终于意识到了情形严重,沉声道:“胡波他打了市局的刑警?”

    费所长苦笑:“何止?令郎原本想捅的是向局家的公子,而且是向局收养的烈士遗孤!”

    胡靖康缓缓倒在座椅上,心里彻底沉了下去。

    以前能花钱搞定儿子的荒唐事,可是这一次,怕是彻底不行了。这一刻,他终于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怒火中烧:什么人不好惹,偏要去惹动不得的人。

    可是他心里终究抱了侥幸之心:“费所长,您看看能不能和被捅伤的那个学生聊聊,或者吓唬一下,叫他不再追究?钱好商量。”

    费所长的声音显得极为颓丧:“我现在已经不是所长了。当时我在场,没有制止,还帮着令郎逞威风……今天处分决定已经下来,一撸到底了。”

    胡靖康大吃一惊,沉吟一下,轻描淡写道:“连累到费所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上次说的那套商品房,一定算数,就当是赔罪。”

    费所长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胡靖康嘴角浮起一个鄙夷的笑,嘴里却口气温和:“那个受伤学生叫什么,我来想办法吧。”

    “那学生是继光中学的学生,名字叫作邱明泉。”

    胡靖康刚刚坐下的身体,猛然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就连他一向淡定优雅的声音,都有点变调:“邱明泉?!是不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说话做事特别沉着冷静的?!”

    费所长一愣:“是啊,是这样。”

    胡靖康愣了半晌,忽然狠狠摔下固定电话,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阵猛烈跳痛。

    ……那个邱明泉!怎么就像是阴魂不散,总是在他身边出现,给他带来这多么厄运。

    飞马路贫民大院的沉沙折戟,王大全被烧伤,被迫干掉王大全来保全内幕,还有,在股市为自己做事的冯二那帮人,也莫名其妙折损在这孩子手里!

    现在,居然自己的儿子也因为他,要去坐牢了?!

    一时间,他心底头一次涌起对一个未成年人的极度憎恶和痛恨。

    杀机隐隐浮上心头,他阴沉着脸,猛地挥手,狠狠把桌面上的茶杯和玻璃镇纸扫到了地上!……

    十来天后,邱明泉终于赶在春节前出院了。

    两家大人早就抢着把住院费结清,这一天知道他要出院,两位妈妈更是专门开了车来接。

    向元涛和封云海都也曾经来看过他,可是毕竟男人工作繁忙,不如两位母亲,一个家庭主妇,一个正在放寒假,自然就跑得的勤快多了。

    封家的司机特意开了一辆商务面包车,两位妈妈连着封睿向城,再加上前来接邱明泉的刘琴花,足足坐了六七个人。

    “今儿出院,咱们就直接去新家吧。”刘琴花笑吟吟地坐在邱明泉身边,心里一片自豪。

    这些天,邱明泉住院,她也没有闲着。

    一边忙店铺装修,一边忙着给两家一起搬家,临近春节,终于赶在这几天,支使着自家老刘和儿子,彻底地将邱家和刘家的家当,用拖车和自行车,一点点全部搬到了新小区的新房里了!

    邱明泉知道她这些天的忙碌,感激不已:“刘婶,谢谢您帮我照顾爷爷奶奶了。”

    刘琴花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见外的话。”

    坐在后排的韦青好奇地问:“正在搬家吗?”

    邱明泉对这位向城的妈妈极有好感,急忙点头:“是的,普东这边要搞大开发,我们住的地方,被区里征用了,给了挺好的价钱置换呢。”

    刘淑雁惊喜地道:“那可真是好事。”

    她们都知道邱家贫困,眼看着邱家能因为置换而住上新房子,也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面包车一直开到了环境优美的市区一条路边,才停了下来。

    两家人下了车,刘淑雁首先有点惊讶:这小区明显是高级住宅,正是现在刚刚兴起的商品房小区,虽然比不得他们那种独立的小洋楼,可是在普通市民中,也已经是极为高端的所在了。

    普东区的拆迁安置,能叫人换上这么高级的住宅吗?这也太奢侈了啊。

    “这里,距离我们两家也挺近呀。”韦青也有点惊异,这里的地段极好,闹中取静,附近都是繁华地带。

    这里的商品房大多是四层为主,绿化和小区环境都很不错,门口的街道上,已经有着林立的店铺门面。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冷清,开门的很少。

    刘琴花充满骄傲,满脸笑容地指了指路边的一处门面,那里正张灯结彩,门口摆放着两个开业大吉的花篮。

    “明泉,今天是个吉日,我家的美发厅,已经开业了!”

    邱明泉心里惊喜,急忙走了过去:“是吗?太好了!”

    设计简洁的店门牌上,写着刘琴花老公手写的毛笔字,“琴华美发厅”的字体遒劲有力,不愧是做了多年宣传干事的文化人。

    “琴花的‘花’字有点太土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改成了‘华’字。”刘琴花不好意思地把大家让进了店面。

    一进门,刘淑雁就微笑着赞美了一句:“真不错啊。”

    她没有违心说话,这店面干净整洁,白黑相间的设计风格极为前卫,一排五个座椅,配着舒适的皮质坐垫,前面是硕大的半身镜,每一个镜台前,摆放的工具都整齐崭新,显示店主对卫生的在意。

    没有常见的那些大红大绿,看上去就不俗气!

    刘琴花羞涩地笑了笑:“都是我家那位设计的,他跑了好多天图书馆,说这样黑白的颜色搭配,才显得高雅点。”

    刘淑雁随手拿起一边的报架上放着的画册,一扬眉:“这些发型,你都能做吗?”

    刘琴花骄傲地一挺胸:“差不离吧。不敢说百分百像,也得看顾客的头型。”

    邱明泉笑了笑:“刘婶的手艺是非常好的,原先在我们旧家附近,每到年节,来理发烫发的女顾客啊,都要提前说一声,不然排不上队。”

    韦青好奇地翻看着画册,忽然道:“正好要过年了,我这些天忙得都没理发呢,要不……麻烦刘大姐给我剪个头?”

    刘淑雁也笑盈盈地道:“我也想烫个头呢,要是刘大姐有空的话,我想做这个。”

    两个女人头凑在一起,韦青就点点头:“这个小波浪的,带点浅刘海,一定适合你。”

    刘淑雁指着明星画册:“这个短发的,我觉得挺配你的脸型,戴着眼镜也好看。”

    就算是大学教授,到了这种时候也是兴致勃勃和饶有兴趣的。

    刘琴花热心地赶紧看过来:“没问题,这两种都不难剪。来来,你俩坐,我先给你们洗头!”

    她手脚麻利地把两个女人拉到洗头台前,轮流用碱性洗发水洗头完毕,又先给刘淑雁围好披巾,将头发分区、卷杠,上好软化药水和定型剂,又麻利地用热水包裹着毛巾,帮她热敷着,在一边晾着等待吸收。

    紧接着,她又转到了韦青那边,开始动手给她把头发吹得半干,再飞快地开始修理。

    她手脚飞快、动作利落,可是旁边的几个男孩子可就觉得无聊得紧了。

    向城打了个哈欠,眼珠一转,正要说话,旁边刘琴花就一眼看到了他:“哎呀,这孩子头发也有点长了,等我一会儿给你剪个时髦的!”

    向城大惊,他的一头半长头发和爸妈争取了好久才勉强同意的,这个长度引以为傲得很,哪里舍得剪。

    “不用不用,我这头发好得很!”他拉着封睿,“我们看看外面有点啥!”

    封睿被他拉着,有点犹豫,看了看邱明泉,向城生怕那剪刀落在自己头上,飞快地窜出门去:“睿哥,快出来!”

    门口迎面遇见了几个女人,正犹豫着往里面看。

    她们手里拿着一张宣传单,都是这几天刘琴花在附近分发的,本来看这店里人挺冷清,也就没人敢进来,可是刘淑雁她们一群人拥在店里,看上去就很热闹的样子了。

    临近春节,很多女人都要拾掇头发的,虽然这宣传单上标注的价格非常不便宜,可是住在附近的,本就生活相对富裕,“便宜没好货”的道理,总是深入人心的。

    邱明泉前生做过不少零工,也做过店里的服务生,招呼客人虽然不算机灵,起码的技巧总是会的。

    他微笑地把几个女人让进了门,既不过分热情,也照顾得地面面俱到:“几位阿姨,进来坐坐吧,看一下效果再决定,无妨的。”

    那边,刘琴花手势纷飞,韦青的短发屑在她手下如雨般掉落,打薄、修剪、吹风,不过十几分钟,一个俏丽又端庄的短发发型就新鲜出炉了。

    韦青气质知性,原先的发型一直保守,就多少显得有点古板,这样经过刘琴花的巧妙修剪,立刻就灵动了不少,乍一看上去,竟似年轻了好几岁。

    几个女人好奇地围过来,看了看韦青选的画册原型形,有人就感叹了一声:“哎呀,剪得可真不错,这手艺过硬。”

    刘琴花笑嘻嘻地抖了抖韦青肩上的披肩,掸了掸碎发落下:“我做这一行做了二十多年了,做小姑娘时,就跟着我爸学的。”

    邱明泉适时地加了一句:“没搬家到这里之前,刘阿姨可是我们那一有名地手艺好呢。”

    韦青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也非常满意。

    没有女人真的不爱美,就连她平时不太花精力在这上面,可是遇到一个不用自己操心的理发师,那也是非常高兴的。

    “真好,我很喜欢。”她由衷地笑了笑,“多少钱?”

    刘琴花正要说不要钱,邱明泉却抢在她前面,镇定地按照价目表上如实报价:“五元钱,谢谢。”

    韦青她们决定剪头发,本来就存了点帮衬生意的意思,当然是要给钱的,毫不犹豫地就掏了钱出来。

    邱明泉也不客气,微笑收下,旁边观看的几个少妇就有点咋舌了。

    外面那些街边的小理发店,剪个头只要八毛一块的,这是好几倍的价钱啊?

    刘琴花心里也是直打鼓,整个店里的价格是邱明泉极力主张的,定价都非常昂贵,甚至有点离谱。

    当然,背后真正的定价者是封睿。

    “在这里做生意,本来就是冲着高端客户去的,定价那么点,怎么收回成本?怎么体现一分钱一分货?”封大总裁不耐烦地如是说,“放心吧,女人这种生物,只要你真的能帮她们变美那么一点点,她们什么钱都肯花!”

    “烫个头,要二十五元?”一个容貌俏丽点的少妇撇撇嘴,“我在隔壁街的芳华理发店做个头只要十元,做得也蛮好的呀。”

    刘琴花心里没谱,尴尬地笑了笑,她以前在大杂院那边烫个头,也只收五元钱呢。

    邱明泉也不争辩,只笑道:“那边的阿姨在烫头呢,您看看效果也好。”

    说着话,刘琴花已经把刘淑雁头上的发卷一一顺着卷杠的方向拆开,带到了水池边,用细细的水流冲洗起来,软化药水和定型剂味道有点刺鼻,冲洗完毕后,又重新上了一层芬芳味道的“丽花牌”护发素。

    坐在镜子前,她认真地开始吹风和最后修剪,片刻之后,刘淑雁的小波浪发型也做好了,镜子里,发卷活泼中不失端庄,明艳里带着大方,配着刘淑雁那原本就极美的容貌,一时间,在整个理发厅里都显得丽色逼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