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语魂 作品

第32章 《茶馆》(终)

清晨,孟屿起了一个大早。他没有惊醒诸葛大力,静悄悄的下床了。

“哟,你怎么起这么早?”孟屿在隔壁厨房冰箱找猪肉的时候发现了张伟。

张伟从冰箱里拿了一袋牛奶,然后喝了起来:“我这不是早上背书,快要司法考试了。”

“行,那先给你做个饭。”孟屿系上围裙生火炸火腿。

张伟看了一眼,发现在做三明治:“小屿,多给我煎两个蛋。”

“好。”

“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就爱吃你做的这个,给我做两个吧。”

孟屿笑了笑:“那是,还有一杯豆浆。你帮我把豆浆打上。”

“好。”

……

“阿伟,来吃吧。我去叫下他们,豆浆你记得关。”

张伟拿起一个三明治比了个ok。

孟屿首先来到了吕子乔房间,发现门没关便直接进去了。

“子乔,你啥时候醒的。”孟屿发现吕子乔正在床边看剧本。

吕子乔打了一个哈欠:“10分钟之前,小屿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今天最大的官。”

“多大的官你以后也见不住了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是,我之前就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次见到活人了。”

“最大的应该是我们院长了。”孟屿想了想。

晨光穿过百叶窗,在吕子乔凌乱的床铺上织出金线。三个烟蒂在可乐罐里载浮载沉,皱巴巴的剧本摊在枕边,刘麻子的台词被荧光笔涂得面目全非。

床头柜上的泡面碗已经凝固出油花,旁边躺着翻烂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你说那些老艺术家会不会觉得我们在糟蹋经典?";吕子乔突然抓住孟屿手腕,指尖还沾着昨夜速溶咖啡的污渍:";去年社区汇演,我改编《雷雨》加了个摇滚版周朴园,被居委会大妈追着骂了三条街...";

孟屿看着窗台上蔫头耷脑的多肉植物——那是美嘉走之前留下的,说是要给房间添点";艺术气息";。他想起初次见面时,被人追着还高利贷,此刻却把台词本攥出了毛边。

";先垫垫肚子。";孟屿变魔术般从背后端出瓷盘,焦褐色的培根在晨光里滋滋冒油,";你教我的美式炒蛋,终极版。";

吕子乔的喉结动了动。当他舀起颤巍巍的蛋黄时,油星溅在";刘麻子人物小传";上,将";倒卖人口";四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知道为什么选你演刘麻子吗?";孟屿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菩提手串,";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人贩子。";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吕子乔的勺子停在半空,一滴蛋黄顺着边缘坠落,在剧本扉页的老舍像上洇出黄斑。

";上个月社区防诈骗宣传。";孟屿打开吕子乔房间的窗户:“你演那个卖保健品的江湖骗子,把居委会王大爷唬得当场要刷卡。”

吕子乔的耳尖突然泛红。他记得那天即兴编的";南极磷虾延年益寿论";,连临时客串的诸葛大力都在幕布后憋笑到发抖。

";那种见人说人话的机灵劲,那种...";孟屿用手比划了一下:";把荒诞现实包装成理所当然的气场,就是刘麻子的魂。";

晨风掀起窗帘,将油墨香与培根香揉成一团。吕子乔忽然发现剧本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用荧光绿记号笔写着";此处摸怀表";、";转身时甩辫子";,字迹熟悉得令人心惊。

";你小子偷看我笔记!";他作势要捶孟屿,手腕却被轻轻架住。

";昨晚两点巡楼,看见某人在天台对空气练台词。";孟屿晃了晃手机,视频里吕子乔正对着月亮咆哮:";庞总管!这闺女值这个数!";,惊飞楼下榕树栖息的夜鹭。

煎锅里的培根突然窜起半人高的火苗。吕子乔抄起锅盖扑灭的瞬间,晨光恰好穿透油烟,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斑驳光影,恍若老茶馆里晃动的煤油灯。

";下午演出…”他擦着溅到剧本封面的油星,声音闷在锅盖下,";要是我搞砸了...";

";那就搞砸。";孟屿关火的动作干脆利落,";还记得去年社区话剧表演吗?那才是真正的吕小布。”

油星在瓷砖地板上迸裂成金屑。吕子乔望着窗台上沾了油烟的向日葵,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改成喜剧的悲剧结局——罗密欧与朱丽叶私奔去了拉斯维加斯。

晨光渐炽时,张伟抱着法典溜进厨房。他律师袍的袖口还粘着紫砂壶的茶渍,看见流理台上的三明治残骸立刻哀嚎:";我的培根!";

";冰箱还有腌黄瓜。";孟屿头也不回地刷锅:";羽墨姐昨天泡的,说是民国秘方。";

张伟的表情瞬间扭曲。他永远忘不了上周误食";秘制酸黄瓜";后,在厕所与法典相伴到天明的惨痛经历。

吕子乔突然抓起剩下的三明治夺门而出,绸缎马褂的下摆扫落调料瓶。八角与桂皮的香气在走廊弥漫开来,混着他逐渐远去的台词声:";二十两雪花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这是...";张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入戏了。";孟屿拧干抹布,水珠坠成一条发亮的弧线,";待会记得提醒他,刘麻子的辫子要扎左边——昨天又戴反了。";

阳光彻底漫过窗台时,唐悠悠的尖叫穿透两层楼板:";谁把我旗袍和关谷的武士刀塞进微波炉了?!";

张伟擦了擦嘴起身离开:“我先撤了,下午我自己过去。”

“大家吃饭了!”孟屿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前来吃饭。

……

大礼堂穹顶的射灯在幕布上投下斑驳光晕,空气里浮动着松香与檀木的气息。孟屿站在舞台侧幕,指尖摩挲着菩提手串,黄铜铃铛在腕间泛着温润的光。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撞击耳膜的声音,就像五年前第一次站上福利院舞台时那样。

“准备好了吗?各位!”孟屿扭头看向身后的众人。

众人点点头。

孟屿朝场务比了个手势。

裕泰茶馆的铜铃铛叫了三声脆响。孟屿掀起蓝布门帘,寒风裹着枯叶卷进大堂,扑灭了柜台上将熄的油灯。

诸葛大力从后堂转出来,阴丹士林布旗袍的滚边扫过青砖地缝里的茶渍,惊醒了趴在八仙桌上打盹的老茶客。

";庞总管到——";吕子乔拖着长腔跨过门槛,绸缎马褂前襟的盘扣崩了一颗,露出里头皱巴巴的杭绸里衣。

他手里转着两颗包浆核桃,身后跟着两个灰布短打的税吏,官靴底子沾着菜市口的血泥。

孟屿的茶壶嘴微微发颤。壶身";裕泰老号";的朱砂印被蒸汽熏得发暗,那是光绪二十二年开张时老掌柜亲笔写的。

诸葛大力接过茶壶的瞬间,瞥见丈夫袖口露出的半截纱布——昨夜巡警查抄进步学生,他翻墙救人时被瓦片割的。

";王掌柜这茉莉香片...";吕子乔的核桃在紫砂壶盖上敲出闷响,";兑了三成槐米吧?";他身后的税吏突然掀翻茶桌,青花瓷盏碎在诸葛大力脚边。一片碎瓷扎进她绣鞋尖,血渗过千层底,在";莫谈国事";的条幅上洇出红梅。

后院传来唐悠悠的惊叫。关谷神奇提着武士刀冲进大堂,刀鞘上的旭日旗布条刮倒了博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