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年关将至(第2页)

“我帮你妈!”朱大常看形势不妙,赶紧往后撤。

这又不是熟悉了几年的战友,只是凑在一起待了几天的陌生人。

不过是灾难中的偶然相遇,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更不知道彼此的老家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

吃饭时为了多一口罐头能暗暗较劲,休息时为了半块干燥的地方能推推搡搡,平日里连像样的交流都没有,不过是临时搭伙图个心里安慰。

哪会舍得豁出命去帮忙?谁都知道,拿自己这条刚攥热乎的命,去换个连脸都记不住的人,怎么算都是赔本买卖。

没有一起挡过子弹的交情,没有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在这随时被撕成碎片的战场上,谁肯押上全部身家?

只有等感染者把退路堵得死死的,等子弹彻底打光,等不拼就活不成的时候,这些各怀心思的人,才会像溺水者拽住同一艘救生筏凑到一起。

但那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指不定谁先把谁踹下去保命。

而现在这样的情况,自己明显有机会逃跑。

眼前的小路还没有被感染者完全封锁,后方的战壕还能提供短暂的掩护,趁着混乱脱身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时候,不抓住机会溜走,难道要留下来给陌生人陪葬?

……

“报告旅长,按照计划,溃兵已经跟阵地内的感染者发生肉搏战。”

239旅前沿阵地,宫安心满脸沉重的朝邓伟雄汇报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邓伟雄左手扒住战壕边缘的冻土块,右脚蹬着布满弹孔的壕壁,整个人借力翻上战壕,挺直脊背,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第19师阵地腾起的滚滚黑烟。

“可是感染者龟缩在坍塌的阵地内,如果让我们的部队先上,这伤亡数字根本没法算。但要是让溃兵把感染者引出来再炮击,这些逃兵,至少还能给咱们的兄弟铺条活路!”

“旅长,我明白。”宫安心望向江对岸,冰层下隐约有黑影攒动,对岸的雾霭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也幸好对岸的感染者没有发现这边的阵地被突破,不然这场仗就更难打了。”

“不要抱有侥幸心理!”邓伟雄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汽油味混着肉体烧焦的气息,几乎要把胃里的酸水顶上来。不远处的焚烧点腾起滚滚黑烟,焦黑的肢体在火中蜷曲,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像极了铁签炙烤五花肉时的欢唱。

可这相似的声响,此刻却成了人间炼狱的伴奏。

“安心,快过年了,对吧?”邓伟雄突然问道。

宫安心握着望远镜的手轻微一颤,他不明白旅长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还有六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六天……”邓伟雄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战壕边缘的弹孔,“去年这时,我女儿非要在饺子里包硬币,说谁吃到就当一年的福气王。”他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结果她耍赖,偷偷把硬币塞进自己碗里,还举着硬币冲我喊‘爸爸输啦’……”

宫安心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

战壕里死寂一片,唯有火焰爆裂声与远处零星枪响,他看着旅长颤抖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家母亲总说年夜要守岁,此刻对岸冰层下的黑影仿佛都化作了张牙舞爪的年兽。

“现在的枪声,比鞭炮响多了。”邓伟雄突然转身,眼白布满血丝,“可这炮声再响,也轰不走这些吃人的怪物。”

交战不足一个小时,全旅光阵亡就有1236人,不要觉得这伤亡数字很小,要看看感染者才投入多少兵力进攻。

已方钢筋混凝土构筑的防御工事上弹孔密布,三重地雷阵、交错的铁丝网、居高临下的重机枪阵地,如此铜墙铁壁,却仍挡不住生命如潮水般消逝。

不难想象,若将战场转移至无险可守的平原,失去工事庇护与火力优势,这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恐怕将呈几何倍数增长,等待着这支队伍的,或许只有全军覆没的惨烈结局。

“下发炮击总命令,让警卫连把车开过来,我要回指挥部。”邓伟雄跳下战壕,不料靴底突然踩到异物。

低头一看,一截新鲜断臂横在脚下。

断面还在往外渗血,温热的血珠连成线往下滴。

被炮弹炸碎的肌肉像烂泥,顺着断口往下瘫,裹着碎骨和筋膜。

五指保持着蜷缩的抓握姿势,仿佛仍凝固在主人濒死挣扎的瞬间。

盯着那截断臂足足五秒,邓伟雄才偏过头扯松领口,像是被勒住脖子般大口喘气:“还有,最近几天都不要给我上肉食,煮点青菜豆腐,熬锅白粥就行,我想吃点清淡的!”

“是!”宫安心垂眸应道,余光瞥见旅长转身时,作战靴在战壕壁上反复蹭刮的动作。

可无论怎么用力,那抹暗红的污渍,依旧死死黏在皮革纹路里,像极了永不褪色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