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拜高堂(三)

    “怎么样,她有没有给我留下点什么?”

    凌山第一次看见他后激动地从椅子站起来,迷心铃没有再被她像以往那般完好系在腰间,而是被随意放在桌上。

    她一边打量他边暗暗提防他会不会对她出手,自从她意识到迷心铃坏掉后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凌山坏心眼地想知道他以后知晓铃铛坏了会是什么表情,当然,不能是现在。

    魔域和与人间不能使用传讯符或玉简,她手上的筹码只有他。

    路行庭像往常那般跪在她脚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头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往常会摸摸他。

    直到她的手再次落在他的头顶,熟悉的,柔和的感觉将他包裹,不安的心地已平整。

    跟着落下的,是心中浸泡不自主的刺疼,他怎么会变成卧底,他怎么会屈服。

    与他无关,他只是被她控制了。

    那张眼熟的信纸再次被递出来,凌山慢一拍接过,看见上面果然是自己先前写下的内容。满满一张纸,是她匆匆写了又划掉的痕迹,被完好无损地退了回来。

    她用术法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莫无双真的没有用手段在上面留下点什么隐形的内容。

    皇帝的信纸,除了她没人再能看见。

    路行庭垂下眼道:“她给你带了一句话。”

    凌山折回信纸的手握得很紧,低头看着他的头顶。

    “我已决心入魔,勿念。”

    她几乎能够想象到她说出这话的表情。

    过往烟消云散,只有她被留在白雾里。

    凌山没有相信,她屈身扯起脚边之人的发丝,发丝穿过她指尖缝隙,强迫他抬眼看着她,却没有找出他撒谎的痕迹。

    没有变化的眼睛,耳边是他痛苦的吸气声。

    “路行庭。”

    她这次记得问起他的名字。

    “我在,主人。”

    他忍住情绪如同傀儡般重复。

    他没有撒谎。

    凌山气恼地翻出极器宗宗主送给她的盒子,从里面费劲巴拉翻找出魔域那边能够用上的法器,托付他到时候找机会交给莫无双。

    云城一片祥和,雨下完又晴,晴过完后又电闪雷鸣,她白日出门巡视,发现齐从唯这段时间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老是莫名其妙地避着自己。

    齐从唯好像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她没放在心上。

    又到了夜里,尾指上的红线依旧照常没有出现,红线只在那日出现过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凌山对此只是放下一口气。

    她就说不可能发生什么。

    她晚上不睡觉照常修炼,或者偶尔找些趣事。

    比如现在。

    外面的雷电轰隆作响,狂风快将窗户吹翻。

    她的手放在他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抚摸:“这次呢?”

    路行庭跪着将手里的东西全部高高承起,神色木然摇头:“还是一样,全部退了回来。”

    她到底是年轻,身上留有气性。

    整整十次,她送出的信纸法器全部被完好无损地退了回来,凌山没再送。

    竟然当真像她那日在魔域封印口说的那样。

    凌山坐回光滑的地面,听着窗户被刮飞的声音,不一会窗户又重重折回来。

    路行庭跪着一步步爬到她的身边,一点点靠近,熟练地将头放在她的腿上,气息平静:“魔域最近也没什么动静。”

    应该是各大宗门那边有了成效,她白日在外面巡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再过不久花朝节就要到了。

    凌山低头看了一眼侧身的玩物,抚摸着他头顶的发丝,这是两人之间少有的温情时刻。

    黑衣少年偏头就能看见眼前的湖蓝,他的手环抱住她的腰,无声索求着什么。

    他早些年身上就被下过禁制,如今多次离开魔域,身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路行庭看着近在眼前的迷心铃,不知为何,已经不想出手。

    当时试过一次,反正也毁不掉,就随风去吧。

    反而庆幸着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她的内面性,在她面前失智昏头。

    她哼着没有名字的歌调,一点点消散在雨声里,融在空气中,在他不知道的背地,暗自思考着什么时候将亲手制动的傀儡丢弃合适。

    路行庭侧躺着颤盈地隔着衣衫吻住她的腹部,却不带一点欲望,纯洁,赤/裸,苍白。

    他呻吟着,沉浸在被绕束在丝线中的痛苦中,木偶般忍受着禁制。

    “你爱我吗?”

    凌山看出他在经历的痛苦,玩笑般问出这个问题,不敢想象他后面的表情,生怕自己会在下一秒笑出声来。

    要是她没能对付过路行庭,没准此时此刻身上被种下禁制的人就是她,受着折磨的人也是她。

    路行庭道:“我是魔。”

    女人抚摸他发丝的动作没停:“但你先是路行庭然后才是魔。”

    他方才的话让她想起一位故人。

    他被引导着剥开,仿佛变成一个虔诚的信徒,被她孕育而生:“我是魔但我却爱着神,神怜我疼痛引我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