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雨 作品

187. (14)悸动

    胸膛缓慢起伏,黑暗中,白狐喘着粗气,失焦的目光愈发迷离。

    几番清醒昏迷,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地狱,头顶是锋利的刀山,脚下是翻滚的火海,他无处可逃,想迈步脚下又粘稠无比。

    低头看去,是血,是他自己的血。

    血液从眼中、从口中、从身上每一寸皮肤中流下,汇聚成血流,血流中又浮现出无数张面孔。

    李承佑批奏折的侧脸、李承佑给他解下镣铐的正脸、李承佑额头的红痣、李承佑......

    “这就是你的归宿。”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用完即弃。你回不去了,你只能永远被利用,然后死在这,永远无法回到故乡。”

    他想反驳,可他发不出声音,低头一看,他的手在消失,喉咙在消失,所有的部位皆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最后融入血流。

    “回君上,近侍大人、近侍大人他不见了。”

    大太监愁眉:“近侍大人这是躲哪去了,奴到处都找不到啊......”

    李承佑扶额,听着他的话心里愈加烦闷,挥手,她不耐道:“下去。”

    手肘撑在桌上,她揉着眉思量着燕良失踪的可能和后果。

    他的情报线,她多少掌握了几环,若是燕良想偷天换日趁她不备暗自逃出宫,那她可以抓住这些人逼迫燕良现身,可怕就怕他这会已经离了宫。

    兀自懊悔,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太放任燕良行动了,她的纵容和关心只是想动摇他的本心,若因此反而给他逃跑的机会,那她真是得不偿失。

    正烦躁,那股异香再次靠近。

    “君上,醒酒汤。君上可是醉了,脸色不大好啊。”

    唐良人关切伸手,想要抚上她的手。

    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她笑道:“良人酒量很不错,难得见良人一次,再陪朕用些酒吧。”

    唐良人受宠若惊,就着她的手不住地往她身上靠。

    “好啊,让君上瞧瞧臣侍的酒量。”

    酒过三巡,李承佑摩挲着杯口,被酒意稀释的凌厉目光静静注视着昏倒在桌上的人。

    片刻后,她起身将他的杯中酒倒入花盆,指端一弹,酒杯弹落上桌,滚动几圈后,停留在了唐良人手边。

    抖了抖衣襟散热,她大步跨离寝宫,转头对目康低声下令:“派人将世子今日离开御书房后的路走一遍,近的远的都走一遍,路上若发现蛛丝马迹,立马报上来。”

    “臣遵命。”

    紧着眉眼,她一路回了御书房。

    坐不下也站不住,体内的烦躁愈发让她口渴,咕咚灌下三大碗,接着又来回踱步,半个时辰后,目康有了线索。

    他手捧一串黄玉玛瑙单膝跪在她身前。

    今日午后才赏了下去,晚上便是蒙灰收回,更别提玛瑙表面还有擦痕。

    若是燕良想逃,黄玉玛瑙不会被人发现,但此刻这玛瑙就在眼前,说明燕良并非有意将其抛下,很可能是他当时顾不上。

    不知为何,若是燕良被人所害反倒比他主动逃离,更让她松一口气。

    拿回玛瑙串,她传唤来了乌鸦。

    黑色的翅膀甫一落地便是一身黑的暗卫。

    她下令:“带着朕的令牌,你去万兽园找季晚庭,亲自将令牌交到她手上,让她进宫。”

    “臣遵旨。”

    乌鸦叼起皇室令牌,振翅,没入夜色。

    戴着布帽,季晚庭从她的篓筐中拿出两只小鼠,小鼠在黄玉玛瑙被发现的位置打圈嗅着地面,忽然,其中一只小鼠立起,朝着某个方向颤动鼻尖。

    目康蹲在一旁,低声询问:“季姑娘,这是何意?”

    季晚庭神色专注,趴在地上左右观察小鼠,答:“他们闻见了血气。”

    “血气?当真?”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看了一眼目康,两根手指比圈靠近唇,细微的气声穿透指圈,而后两只小鼠一齐往血气的方向快速爬去。

    “目侍卫,走。”

    拧眉,李承佑摇头,挥落棋子重新布局。

    可很快她又下了一局死棋。

    摸着额头,又挠了挠红痣,心口是钻心的不耐,她坐在棋盘前想要强行静心,但总有杂念围绕,让她的棋下得破绽百出。

    掌心攥着两颗子,她仰头,从窗棂缝隙中望月,期盼着皎洁月色能够洗涤她满身血腥。

    扑扑

    阴影遮蔽月色,黑色翅膀扑腾落地,暗卫来报。

    “回君上,找到了。”

    云层厚而闷,透出的月色不再清澈皎洁,反倒像落了层纱,浑浊而难以呼吸。

    李承佑负手而立,等着目康从枯井中吊出木箱。

    血气就是从这口木箱中散发,归于这混沌的夜。

    “君上......”季晚庭竖起耳朵,贴在木箱上认真聆听,“君上,里面有呼吸声。”

    她点头,示意目康开箱,但目康刚要开,她忽然开口:“慢着。”

    缓缓上前,她摆手拂开目康,解开扣,亲自开箱。

    伤口不再渗血了,可血还是汇聚在白狐身下,染黑了雪白的皮毛。

    她伸出手放在他胸膛,微热,还在鼓动,那便是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才有价值。

    古朴的熏香,为何说这香味古朴,大概是闻着像木头和草,还是一些稀少的木头和草,他不算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这种味道。

    这是高高在上的,是冷峻的,但为何,这味道竟然入了梦?

    恍惚间,有人在抚摸他的背,他大概还是白狐的原貌,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只手从耳朵开始抚摸,一路顺到了背,又从背顺到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