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取暖
姜念仍是没定下回答他这句话的心思。
思绪如脱离枝头点浮与水面之上的柳条,飘忽不定。
身侧车厢外的雨声下得连绵不断,像是没有停歇的余地。
茶楼内三三两两的客人从外边走了出来,说笑与交谈声从车厢外传到了远处去,熙熙囔囔的脚步声下水花四溅,车帘被沾着湿气的晚风微微掀起,驱散了厢内开始腾升起的闷热。
车窗外传来少年的话声:“小姐,现在出发吗?”
原是他以为萧映竹要同她说完话之后便下去。左右是她没与少年交代清楚,姜念笑叹了气:“你直接向姜府的方向去便可,其余得不用去管。”
得到命令,少年应了一声,抬马鞭一架马,这车就从茶楼门口外边穿过,驾驶向了目的地。
空气流通,车厢内的沉香就要被外头的水腥气给冲散。
姜念垂眼下意识扣起了那沉香的檀木盒,减少它的挥发,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背,她又下意识收回了手:“怎么了?”
萧映竹看着这盒沉香略有所思:“它是从哪来的?”
姜念从纷杂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目光落到那不甚熟悉的檀木盒上,又抬头向四处看了看。
“......这是我母亲出行用的马车。”
“檀木盒应当是她的。”
萧映竹听着她的答话,略微偏开了眼:“你还记得当时启程去苍郡时,从你母亲那儿得到的瓶子么?”
“它与檀木盒的出处都应当一样。”
姜念垂帘看向几案上的那木盒,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这檀木盒也是周瑾瑜想从我母亲手上交予你的?”
但姜母却未与她说。
见着萧映竹从檀木盒上移开了眼,姜念伸手将几案上的盒子拿了起来,在盒子的周边看了看。
指腹触碰到了木盒一旁的繁复暗纹,姜念回想起先前在瓶子上看到的图案,即便转过头来,与萧映竹目光相对,她下意识垂眼抬起手中的木盒:“是这一处?”
萧映竹垂眸看了过来,他视力极好,不需要从姜念手中接过木盒,都能看清她手中所指的那处暗纹:“是。”
姜念犹豫片刻,将檀木盒给了他:“你先看看吧,若是需要将木盒带走,我回头与母亲说一声。”
萧映竹伸手接过,微颔首。
他像是知晓这檀木盒的机关在哪儿,指节屈起在盒子上看似随意地敲了几处,这盒子便咔嚓一声,从底边开了一道口。
盒中的沉香四散开来,比先前更加浓郁,就似要将车厢内的潮湿气掩盖一般,很快,姜念就有些不适的蹙起了眉,抬手用袖口掩住唇道:“这檀木盒若是开错了机关,是不是还有类似暗器一般的东西出现?”
萧映竹伸出食指,将里边的纸条勾出,转瞬,他手中的檀木盒便恢复了原样。
“嗯,无非是从沉香换成了带有毒的气体。”
“原来是这样。”
这倒是个好物件。
若是不知情的人,也就当是如同香薰一般的礼物随意放在其他处,这沉香用尽,也就散去,变成了一个可以珍藏的装饰品。
但若是别有用心却摸不着门道的人,那它便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将对盒中之物有窥探之心的人抹除去。
萧映竹将檀木盒放回了几案上,指尖摩挲着黏合起的纸条,不一会儿,这看似只有一小片的纸片即便伸展出了一整张的信页。
车厢内只点燃着一支火烛,姜念只能透过火烛晕出的红光从信页的背面看到几处浅淡的字迹。
这些字迹越靠近火烛,越挥发的快。
没一会儿,萧映竹将正封信页看完,先前阅览过的痕迹也就淡的差不多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该听得东西,姜念虽有些在意,但并未直接问出口。
折叠信纸的窸窣声响起,过了片刻,这张信页便被萧映竹捻着其中的一角放在了火烛上,焚烧成了灰。
“孟戬会在比试那几日行动。”
“你去山上采巴戟天时,记得将存放驱虫方的地方稍作检查一番。”
记得周瑾瑜是萧映竹布置在孟戬身边的双面间谍,姜念逐点了头应道:“这封信上是交代有关孟戬的内容?”
“嗯。”
“差不多是写了他何时行动。”
萧映竹目光落到那几案上还残留着些许灰烬的残渣,不紧不慢道:“不过这次怕是会出现两人...不管是谁,你都做好防备即可。”
他这话的意思没有说得很清楚,姜念听了个大概,也便不欲再问,一一答应了:“比赛之日,他们都会来吗?”
萧映竹似对方才信中所述的内容还没别在他处,若有所思的情绪仍在面容中不散。
“只会来其中一个人。”
“但不管是谁,他们的目的都是你的驱虫方,届时你只需不让驱虫方落到他们的手里便可。”
姜念自是知晓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回想起放在房间内的计划方案,她笑道:
“好,我知晓了。其实目前已经有了些在大赛上如何掩藏起它的计划,但是没试验过,还不知道效果如何,不过届时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让驱虫方泄露出去的。”
她这番卖关子,萧映竹也只是噙着散漫笑意,并未追问什么,由她去了。
毕竟是姜念自己研发出来的驱虫方,当然是她更能了解如何布置才能藏住方子不被发现。
正如先前在醉花楼内的历练,姜念已经逐步成为了能在这个时代里面对阴谋困局时,也能独当一面的人。
“那便依你的意思办,届时就拭目以待。”
“好。”
姜念弯眼笑道,有些紧绷的情绪松散开来,思维跳得活跃,她转瞬又想到了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先前二皇子不是寄来了一封信么,说是要见你...”
“那来到屏州这几天,他有应着信封上所写的内容出现吗?”
萧映竹顿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转眸望向了窗外。
白月皎皎,却被厚厚堆积的黑月遮挡住了半边,眼下只能瞧见一点光亮。
夜晚里连绵不绝的雨声终于是停止了,车窗外的穿堂风裹挟着落叶的青葱潮湿气扑面而来,那声声被阴雨压盖住的蝉鸣再次四起,一时间好不热闹。
“会。”
姜念看着萧映竹那双沉黑的瞳仁似是从这漆黑的夜景中瞧见了什么,凝眸盯着,唇边缓缓露出一丝笑来,看上去尤为的戾寒。
就像是藏在暗处的毒蝎,藏在暗处,等待着一个捕猎的时机,待那目标出现时,即便瞬时落到猎物的身后,钳制住猎物的脆弱脖颈,割开那层柔软的皮,毫不留情的刺入血肉里。
瞥见他眸底许久未出现的冷戾,姜念即便缓缓垂下了眼帘,叹息道:“二皇子有备而来,你还需要小心些。”
像是知道萧映竹会做出何反应,姜念正色起来,眉眼里满是认真:“我知晓你很强大,也很可靠...”
这些年来都是他一个人独自支撑着,自然是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处事能力。
但即便这样,身为他的搭档,他的同盟,她...在这个时代里最为亲近的人,她仍然会产生担心,忧虑。
这个棋局上少不了执棋者。
而她这枚重中之重的棋局核心,虽能发挥出很大的效用,但终归是需要执棋者来定夺,来将她放在这个棋局最为关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