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3章 冬炉温酒续江湖(第2页)
小石头忽然指着供桌上的名录:“柳依师傅说,这些都是英雄。”
白若雪擦了擦手,走到名录前,指着“赵猛”两个字说:“他当年能举起三百斤的石臼,却总抢不过我手里的糍粑。”
柳依端着刚蒸好的年糕出来,热气腾腾的:“王诚大哥写得一手好字,却总把‘糍粑’写成‘慈巴’,被我们笑了好久。”
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雪地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凌羽望着围在竹筛旁的孩子们,忽然觉得赵猛、王诚他们就站在阳光里,正笑着看这满筛的甜。
三、旧酿开封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慢盖下来。祠堂里点起了油灯,炭炉上温着坛青梅酒,是苏瑶十年前酿的,说要等个大雪天开封。
学徒们围坐在炉边,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听故事。念北趴在凌羽膝头,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糍粑,困得直点头。
“当年在漠北,”凌羽给每个人倒了杯酒,酒液在灯影里泛着琥珀光,“我们守着座空城,粮断了三天,赵猛就把自己的马杀了,说马肉炖着香。”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马不是好朋友吗?”
白若雪笑了:“那时的马是战友,杀它的时候,赵叔哭了半宿。”她喝了口酒,“但那锅马肉汤,救了整营的人。”
柳依往炭炉里添了块炭:“我给伤兵换药时,总看见王诚大哥偷偷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们,说读书人不经饿,他能扛。”
苏瑶给念北掖了掖衣襟,孩子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沾着芝麻。“他总爱脸红,”她望着跳动的火苗,“有次我给他缝补衣衫,他紧张得把墨锭掉进了砚台,染黑了半件白褂。”
油灯的光在墙上晃,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帐篷里的模样。凌羽望着墙上的影子,忽然想起那个雪夜——赵猛举着酒坛唱歌,王诚在灯下写家书,白若雪缠着要学飞刀,柳依在角落里默默捣药,而他握着苏瑶的手,说等天亮了就突围。
“后来呢?”小石头追问,眼睛里闪着光。
“后来啊,”凌羽喝了口酒,酒液带着微涩的甜,“我们赢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描述,没有刀光剑影的渲染,只有三个字,却让炉边的孩子们红了眼眶。柳依往每个人碗里夹了块年糕:“快吃吧,凉了就不黏了。”
院门外传来狗吠,是张屠户家的大黄狗在迎客。白若雪起身开门,看见雪地里站着个老妇人,手里提着个布包——是赵猛的遗孀,每年雪天都会来送些自家做的酱菜。
“妹子们都在啊,”老妇人搓着冻红的手,“今年的酱萝卜腌得脆,给凌兄弟下酒。”
凌羽望着她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赵猛总说“我媳妇腌的萝卜比蜜还甜”。“快进来暖和暖和,”他往炉边让了让,“刚开封的青梅酒,尝尝。”
老妇人接过酒杯,酒液在碗里晃出细碎的光。“当家的要是在,”她望着供桌上的名录,“准会抢着喝这坛酒。”
炭炉里的火噼啪作响,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凌羽举起酒杯,对着名录遥遥一敬:“敬兄弟们,敬这太平年,敬这满桌的甜。”
杯盏相撞的声音在雪夜里传得很远,像在回应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名字。
四、灯影续篇
后半夜的炭炉渐渐乏了,只剩下些通红的火炭。学徒们和念北都睡熟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偏殿的草垫上,鼾声轻轻的,像春蚕食桑。
凌羽、苏瑶、白若雪、柳依围坐在炉边,桌上摆着剩下的酒坛和年糕。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织出银线,把断刀的影子拉得很长。
“还记得咱们结义时说的话吗?”白若雪往炉里添了些碎炭,火星子溅起来,“说要一起活到头发白,一起看遍四季,一起喝到这坛酒。”
柳依望着酒坛里剩下的残酒,忽然笑了:“当时以为是句空话,没想到真的做到了。”她从药篓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金银花,“这是从赵大哥坟前采的,今年开得比往年旺。”
苏瑶把金银花放进茶碗,用炭火上的温水冲了,清香漫开来。“王诚当年说,”她捧着茶碗,“等老了就盖间小院,种满花草,听孩子们读书。”
凌羽望着偏殿的方向,念北的呓语轻轻传出来,说的是“太爷爷的刀会发光”。他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续篇——当年的刀光化作了此刻的灯光,当年的誓言酿成了此刻的甜酒,当年的少年变成了此刻的老人,而新的少年,正在梦里接过他们的江湖。
“明年开春,”他忽然说,“把祠堂翻修下,给孩子们腾间屋,教他们认字、打拳。”
白若雪眼睛亮了:“我把马场的马驹牵来几匹,教他们骑马。”
柳依点头:“我药铺的书多,搬些来给孩子们看。”
苏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我给他们做新衣裳,绣上牡丹和马驹。”
炭炉里的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雪后的清晨格外静,只有远处的鸡鸣声,一声接一声,像在数着岁月。
凌羽走到供桌前,拿起那柄断刀,轻轻放在窗台上。晨光落在刀身上,卷刃的地方闪着微光,像藏着一整个江湖的过往。他忽然明白,所谓兵王、战神、龙王,都不过是时光里的过客,真正不朽的,是这人间的烟火,是这代代相传的温暖,是这在岁月里慢慢流淌的,平凡而伟大的江湖。
而这江湖,还在继续。就像这坛没喝完的酒,这没讲完的故事,这没绣完的花,在晨光里,在雪地上,在每个等待春天的日子里,慢慢生长,慢慢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