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光阴似水
卷五第十二章
光阴似水
英敏抱着小东西坐在姨奶奶的床边的椅子上,房子很亮,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打在床铺上,姨奶奶半靠着坐在床上,腿上搭着毛毯,眯缝着眼睛,听英敏给她念报纸。
英敏语速很慢,咬字清楚,她担心姨奶奶听不清,其实她不知道姨奶奶并没有认真听她念的是什么,她只是喜欢有人在身边陪着,她看着英敏的侧脸,眉毛轻描,斜入发鬓,睫毛长长,扑闪扑闪的,笔挺小巧的鼻子,和画着口红的樱桃小嘴,这么一个美妙的可人儿,她喜欢这个女娃,她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清醒的时候她会让英敏不要老呆在家里,要出去走走和朋友一起玩玩。糊涂的时候她会抓着英敏或者碧莲,嘴里叫做芸儿,要芸儿坐下休息,陪妈妈聊聊天,不要累坏了。
英敏看姨奶奶半天没有动弹,许是睡着了,英敏侧过身子,正对着姨奶奶,她看着姨奶奶,觉得很不可思议,姨奶奶99岁了,她皮肤上都是老年斑,头发雪白也没剩下几根,牙齿掉光了,薄薄的嘴唇瘪瘪的凹陷进去,以前高大的身子变得佝偻瘦小,人老了就不好看了,英敏有些感伤,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活到这么老会怎么样,但是一想到姨奶奶现在活一天少一天,又觉着自己要更有耐心一点,姨奶奶投靠了自己,自己就要去关心她爱护她,要不老无所养该多么可怜啊,因为她就像个孩子。
英敏把小东西放下,起身给姨奶奶整理了一下毛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小东西一直跟在英敏的脚边,肥胖的身子,短小的四肢,走路屁股一甩一甩的,碧莲在院子里晾衣裳,看见英敏带着小东西站在屋檐下,人瘦瘦的,感觉一阵风都可以吹跑,碧莲有些心痛,问英敏吃早饭没有,听英敏说不想吃,有些生气,责备女儿:“你可不要光想着保持身材不吃饭啊,人太瘦了不好看,像个麻杆。吃饭去!”
英敏笑起来说:“我不想吃啊,马上就吃中午饭了中午再吃。”
碧莲摇摇头说:“都中午了,那一家子怎么还不来,每次来就是准点,来了就吃丶吃了就走。”
英敏说:“这样挺好,免得看了头疼。”
碧莲气鼓鼓的说:“现在都双休日了,休息时间变多了,人还见不着,也不说关心关心老人,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英敏不知道妈妈的这股邪火是哪里来的,赶紧安慰妈妈:“啊哟,你要他帮什么忙啊,我在家呀有什么事你说啊。”
碧莲斜睨了英敏一眼:“电视坏了你会修?”
英敏笑起来,说:“那英杰他也不会修啊?他又不是修电视的,没事,我下午用姨奶奶的轮椅把电视推到前面的维修部去修就可以了。”
看英敏这么说,碧莲叹口气,其实她这几天一直在追剧《神雕侠侣》,昨天不知道怎么电视没图像了,整的心里像缺了什么。
母女两回到屋里,听见堂屋里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一看是春喜来了,春喜现在几乎每天来报道,他喜欢和姑父一起上茶馆,一起聊天,年轻的时候觉得和姑父是两代人,现在老了,两个走在路上,到没了差别。
春喜看见姑姑,说:“姑,你猜我刚刚和姑父在茶馆碰见谁了?把姑父高兴的说你知道了也一定很开心。”
碧莲看着春喜,黑黢黢的一张瘦脸,眼睛发着光看着自己,想了想说:“猜不到?你说谁?”
卫国说:“张铭习,张团长。”
碧莲一惊说:“他不是死了吗,怎么......?”
卫国说:“是死了,没死透,被救了,一直躲在深山里一户亲戚家,后来去了国外投靠他的大哥,现在说是叶落归根。”
碧莲内心非常激动,在碧莲的心里那是一段光辉岁月,张铭习带着他们这些满怀救国救民,一腔赤子之心的有志青年,翻山越岭走街串巷表演剧目,宣传抗日救国的思想,那段日子仿佛就在眼前。看碧莲红了眼圈,卫国也很激动说:“我请他有空一定要来我家聚聚。”
碧莲有些期待,说:“他答应了吗?”
卫国说:“他说这段时间回家,身体有些不适,这两天才好些,他说他计划好了,他要安排一个好日子,把以前在一起的团员们召集在一起聚聚,还在他大哥的老宅子里,田家巷,我们开会排练聚会的地方,17个团员,还特别提起要加上秀秀18个,了却他多年的心愿,活着回来和大家见一面。。”
碧莲梗咽着说:“好啊,好啊,可惜人召不齐了!”
看碧莲难过,卫国也伤感,春喜赶紧打圆场说:“别伤心了,这是好事,还能活着回来,还能见一面,了却心愿,多好啊。”
卫国和碧莲想想也是,但是内心波澜起伏,不能自已。
英敏从来没有听父母讲过那段日子,特别是听见父亲说自己和母亲参加的民社团,是个爱国剧团,排演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剧目,还上过报纸,她看着父亲母亲,内心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他们这一代人有理想有抱负,并且他们为之付出过丶努力过。纵然后来有委屈有磨难,但他们仍然满怀信心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相信日子越过越好。英敏上去搂住妈妈的肩膀,由衷的说:“老妈原来这么棒,还参加过爱国团体,还能上台演出剧目,太厉害了,不一样的妈妈哦。”
碧莲心里美滋滋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哎呀,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转身进了厨房,英敏尾随而去。
这时,冲进一个人来,卫国一看是胡月庆,赶紧站起来,招呼客人,胡月庆一坐定就说:“左叔,你要我帮你找的那个失踪人口,叫李向东的,今天早上我在派出所的同学打电话给我说是有眉目了。”
春喜一下子站起来,脑袋一片空白。卫国赶紧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听胡月庆仔细说说。
胡月庆接着说:“江苏有个电视台是个寻亲的节目,前一段日子有个男子上电视台找家,他们电视台的记者和志愿者根据他的记忆,主要是他说妈妈老带着他和弟弟去吃油茶,家里有哥哥姐姐,他说他记得爸爸叫春喜妈妈叫春梅,自己小名叫东娃儿。他说起妈妈叫他东娃儿的时候,很明显的带着四川口音,还有他说他爸爸以前老骂他龟儿子,这也是四川人的口语,他们一路查来,就查到了我们这儿,我们这失踪人口登记上72年失踪的孩子,有一个叫李向东的,他的父亲叫李春喜,母亲叫向春梅,这些都能够对上,所以这两天派出所会通知李春喜两口子去抽血查dni 核对。”
卫国一听,连连大叫;“太好了,太好了,这回这个肯定是找对了,我是说嘛,那个娃儿丢的时候都四岁快五岁了,总还是记得一些家里的事嘛,春喜你快点回去,把春梅接到我家来,今天高兴就在我家吃饭我们喝点,月庆别走了,今天就在我家吃饭,我好好谢谢你。”
胡月庆赶紧拒绝,说所里有任务,马上就得走。春喜许是太过激动,脑袋发懵,他半天没有站起来,胡月庆看着春喜问:“这是?”
卫国点点头说:“就是丢的那个孩子李向东的父亲。”
胡月庆理解的看着春喜说:“找到了就好了啊。”看时间不早了,赶紧站起来告辞走了。
卫国走到厨房,看着碧莲头上盖着手帕,大铁锅里的菜随着碧莲娴熟的手,滋滋的高唱着在锅里欢快的舞动着,英敏在塘口生火,卫国对英敏说:“敏啊,去买点卤菜,我今天要喝点!”
英敏知道今天爸爸妈妈见到老团长开心,没想到卫国下一段话更是震撼:“刚才胡月庆来说,李向东找到了。”
碧莲和英敏一下子惊呆了,刚才厨房动静太大了,压根不知道有人来过,大喜事啊。一听卫国说让春喜回去接春梅了,今天就在家里乐呵乐呵,碧莲急起来,催促英敏快点去买卤菜,多买点。看英敏出门,碧莲对卫国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春喜和春梅喜滋滋的进了左家,满屋子的饭菜香,满屋子的欢笑声,这久违的欢乐让四位老人心花怒放。
英敏端着饭进了姨奶奶的屋子,她一口一口的慢慢给姨奶奶喂饭,姨奶奶很喜欢吃肥肉,今天姨奶奶的精神头也很足,她知道李向东找到了也为春喜高兴,碧莲和春梅进来和姨奶奶说话,姨奶奶看着春梅说:“这世上没有跨不去的坎儿,妈在家就在,儿子回家了,你以后就高高兴兴的活啊。”
春梅叹口气说:“儿子回来看我老成这样,怕他不认识我。”
英敏说:“不怕,再老也是妈,他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亲妈,最亲爱的妈妈。”
碧莲点点头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高高兴兴的迎接儿子回家。”
英敏给姨奶奶喂完饭,自己也端碗吃饭,看见父亲和春喜喝得满脸通红,连忙把桌上的酒收起来,叫他们少喝点酒,多吃点菜。
这段饭过去没多久春喜春梅就被通知去抽血查dni,焦急等待一个月后结果出来,果然是亲生儿子李向东,两口子抱头痛哭,志愿者确定了儿子回家的时间,到了那一天,碧莲娘家老老少少都到春喜家里来道喜,屋里坐不下就都到大院门口去等,大院里的邻居在家的都自愿去迎接孩子回家。
李向东回家了,这个被拐卖的孩子一踏上阆州的土地,就泪流不止,27年漫漫回家路,他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他要回家,他是春喜春梅的孩子,他坚守着自己的标准,无法和任何人亲近,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但是他努力,知道只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回家,现在他有自己的五金店,有一个贤惠漂亮的老婆,和可爱的儿子。31岁了终于找到了家,这一切都太神奇了。
碧莲从春梅家回来,就觉得全身酸痛,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她见不得人哭,今天偏偏到处都是哭声,她也跟着哭,哭的肝肠寸断,眼肿喉痛。
在床上躺了两天,碧莲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干什么都觉得有劲儿。想到好几天没去胡家看看,买了一大堆五花肉,炸了一小盆大外孙喜欢吃的酥肉,和卫国去了女婿家,看胡月明脸色不太好,碧莲担心起来,胡月明有心脏病,也六十几岁的人了,身体又不方便,问有什么不舒服,胡月明说没什么,还好,估计是孩子们把电视机搬到卧室了,自己看电视看晚了,觉没睡好。碧莲叮嘱以后早点睡,爱惜点身体。
卫国陪着胡月明说话,碧莲到厨房去看看李妈,李妈一见碧莲就说:“胡杨楠在学校里教书,早出晚归,胡杨林在医院上班,白天晚上没个点儿,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也没着落,胡师傅成天唉声叹气的着急。”
碧莲心里也急,但是听李妈说出来,心里不舒服,刺剌剌的说:“胡杨楠丶胡杨林工作好,长得又漂亮,还怕没媳妇啊,这个小胡。”
不过听李妈神秘的说了一句:“这段时间老是有一个女孩儿来找胡杨林,是他们医院的同事,漂亮的很。”
碧莲笑起来说:“你看你看,不知道多吃香啊。”
从胡家回来,碧莲说起两个外孙的婚事,卫国说:“三十岁了,还不结婚,能不愁吗?要是跟英敏似的不婚主义。操心啊。”
碧莲说:“不得不得,我这两个外孙本事大着呢,改天让英敏探探口风,看什么情况。”
碧莲回去给英敏说。英敏笑起来说:“瞎操心心,两个都谈好了,就是没带回家,两个还说要一起办婚礼,估计年底的事吧。”
碧莲不相信英敏说的,英敏说:“你相不相信都是事实啊,他们亲口告诉我的,不要我说出来。”
正说着话儿,看见一老头在门口叫:“左卫国,左卫国。”卫国哎哎的答应着,出去一看不认得,那老头看着卫国,提醒他说:“国宝国宝,我是小五啊,小五。你怎么不认得我了。”然后又对着站在门口的碧莲叫着:“木兰,木兰,我是副将家宝啊。”碧莲立马想起来,这个和自己一起排练一起演戏的小五,连忙出门,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卫国也回忆起来财务部里那个喜欢开玩喜爱给别人起外号的小五,自己原来叫玉玺,他就给自己叫成了国宝。卫国也激动的上千去握小五的手,小五开玩笑说:“我又不认识你,我只认识木兰。”
卫国上去搂住小五的肩膀,直接往屋里推,一进屋碧莲又是倒水又是拿糕点招待小五,小五看着忙忙叨叨的碧莲,招呼碧莲坐下,说要召开三人会议,三个人做好,小五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念起来:
各位民社团团员:
自民社团于1939年成立以来,迄今已经60年,60年里,团员们恪守团训,忧国忧民,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丶撒热血丶抛头颅,忠心永在,初心不改。
适逢改革之盛世,也适逢我团60年团庆,我们应当团结一心,发挥馀热,兹定于1999年6月20日8点在田家巷张家大院共商大事。
听完,卫国哈哈大笑,问谁写的,小五一本正经的说:“我写的,怎么样不错吧?”
卫国点点头笑起来说:“是不错,听的懂。”
碧莲问:“我们自从文革以来,就和这些团员失去了联系,抓的抓关的关,也不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
小五一听碧莲伤感,也叹了口气说:“真的是劫后馀生啊,不过告诉你,还是好消息,18个人,三分之二的人都在,张团长让我联系这些人,除了两个没有亲眷不知下落,有四个故去了,12个,还有十二个,比我们想象的还多,当初张团长交给我这个任务的时候,我都不敢想啊。”
卫国听见团员还能有12个在,内心很激动,说:“真希望早点见到他们啊。”
小五站起来说:“快了,6月20日还有十天就到了,我们到时候好好聊聊。我还有事要办,先就告辞了。”卫国和碧莲一起送小五到路口,依依惜别。
英敏回家看见那张通知,一看民社团1939年成立,60年了,碧莲在旁边随口一说:“我和你爸也是39年结的婚,春天结的,也60年咯,转眼的功夫就过了一个甲子哦。”
英敏一惊,爸妈结婚都六十年了,钻石婚呐。自己做儿女的怎么一点儿也不尽心,英敏开口说要和兄弟们给爸妈举办一个热热闹闹的结婚纪念日!碧莲立马反对,说:“哈女子哈女子,千万不要过这些啥子纪念日,我和你爸不兴这个,过这些日子突增伤感,过一次少一次,不要过,再说现在都立夏了,我们的结婚日子早就过了。过起有啥意思。”
看母亲执意不过,英敏有些闷闷不乐,去到姨奶奶屋里,看姨奶奶歪坐在床上,想把她搬正,好让身体舒服点儿,但是感觉姨奶奶软软的耷拉在哪里,英敏慌了,她大声叫姨奶奶,呼而不应,用手指去触感鼻息,没有,又去摸颈动脉,没有跳动,英敏深呼吸一口,赶紧把姨奶奶放平,解开衣服,在两乳头连线的中间用掌根加压做胸外心脏复苏,卫国和碧莲也跑进来,看见英敏在给姨奶奶做抢救,两个人呆呆的站在一边,良久,卫国拉开英敏说:“别折腾了,姨奶奶100岁了,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了。”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围成一排站着,空气一下子寂静起来。
姨奶奶故去了,操办完丧事,卫国和英杰把姨奶奶的骨灰送去了成都和姨公合葬。家里一下子就变得清闲起来。
6月10日一大早,卫国和碧莲穿戴整齐去了张家大院,院子变化不大,只是院子中间的那颗大树没了踪影,大家见面异常激动,争论不休,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从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完结篇青春常在
卷五完结篇
2000年,千禧年,胡家有了喜事,胡杨楠丶胡杨林决定“十一”一起结婚。距离结婚的日子还有三个月,卫国和春喜成天呆在胡家院子做事,把房子里面都刷了大白,又帮忙打了一些家具,家里焕然一新。碧莲和春梅一人拿一把蒲扇,在边上给老公扇扇子丶打下手,英敏和芳苓休息日就聚在一起剪窗花丶剪喜字丶芳苓把胡家两套新房里新置办的电视机丶风扇丶沙发都量了尺寸,做了新套子,还手绣了鸳鸯戏水丶花开并蒂丶郎才女貌的图案。看着芳苓做好了送过来的成品,碧莲不由得啧啧称赞,这女娃心灵手巧。不过一想到芳苓年纪轻轻就守寡,也心痛不已。
胡家院子成天忙忙乎乎,人来人往。到了九月中旬,一切准备就绪。胡月明坐在院子中央的皂荚树下,看着北面的正房,东西的厢房,正房是自己在住,以后东房由长子胡杨楠一家住,西房由小儿子胡杨林住,这东西厢房都是大套,应该够住。房子都装修好了,家电也一应俱全,想到孩子们终于要成家立业,胡月明心里也是喜忧参半。
尽管孩子们一再要求父亲一切从简,胡月明还是不顾孩子们的反对,尽其所能给孩子们最好的。但是心里中有一件事如鲠在喉,让他寝食难安,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张扬,他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张扬有老婆有孩子,他的日子过得有汁有味,可是想到和英兰的约定,他知道英兰心里是一定要孩子认族归宗的,而自己一直在阻抗孩子们和亲生父亲相认,他觉得自己爱的自私,却无法自拔。现在到了孩子们成家的日子,要不要让亲生父亲参加?要不要和亲生父亲相认?
他熟练的操控着轮椅,回到堂屋,给英敏拨了一个电话,叫英敏下班到家里来吃晚饭,自己有事相商。英敏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下班不回去吃放,在姐夫家吃放。下午下班英敏去了胡家,李妈已经做好了香喷可口的饭菜,胡杨林值夜班不在家吃饭,胡杨楠要改作业,也匆匆吃完饭回屋去了。看姐夫忧心匆匆的,英敏有些担心是因为张扬,但是英敏有自己的坚持,她不会同意姐夫的决定。
吃完饭,胡月明招呼英敏和自己到内屋说话,英敏刚一坐定,胡月明就说:“英敏,胡杨楠胡杨林结婚,你说要不要趁这个时机和张扬说清楚。”
英敏一看姐夫果然说的是这个,有些恼火说:“你养了他们两个三十几年,你舍得?”
胡月明叹口气说:“舍不得也得舍得啊,你姐就是这个心愿,想着要一家四口团聚。”
英敏有些同情的看着姐夫,劝解到:“姐夫,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我姐如果真的想和张扬一家团聚,她会把孩子丢给你吗?”
胡月明看着英敏,说:“她是生病了,才会那样,如果他好好的,文化大革命结束她就可以带着孩子们和张扬团聚。”
英敏不想太多讨论这个话题,她觉得孩子们无法承受这种冲击,她想早点打消姐夫的念头:“问题是姐姐她不再了,你怎么和孩子们说,孩子们从小没了妈妈本身就很可怜,你现在又要告诉孩子们你不是他们的亲爸,你要孩子们怎么接受,你是想看见孩子们再受伤一次吗?反正我不同意,我的姐夫只有你一个。”说完英敏站起来告辞走了。
回家看见英杰在屋里,在堂屋和父母讲话,看见英敏,英杰大叫一声说:“我本来想打你手机,老妈不让说你在胡家去了,姐夫找你有事,啥事啊?”,
英兰看看父母在看看英杰,暗示说:“没啥事,就是窗花剪少了,还需要补一些。你到我屋里我给雨菲买了些笔记本和笔,你带回去。”
两个人去了英敏的屋,英敏拿出一堆本子和笔让英杰带给雨菲,雨菲最喜欢收集日记本和笔。问:“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英杰看着妹妹神秘的说:“这不是他们两个要结婚了吗,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结婚是人生中最大的事,你说孩子们和张扬是不是也该相认啊。”
英敏一听英杰也说这个,一下子火了说:“你有病啊,怎么认,你去给张扬说胡杨楠胡杨林是他的亲儿子,他老婆他女儿怎么办?你去给胡杨楠胡杨林说胡月明不是他们的亲爸,你是要他们的命啊,小时候没了妈长大后没了爸。”
英杰一看妹妹发火,一点儿也不意外,说:“你这种想法就不对,太狭隘了,姐夫想遵守姐姐的意志让孩子们和张扬相认,难道你认为和亲生父亲相认就不要养父了吗,不会的,这个养父不仅含辛茹苦养大了孩子,最重要的是他是孩子们的救命恩人,孩子们一定更加孝顺姐夫,相当于孩子们有了两个父亲。至于张扬的妻子,她是个明事理的人,一定会理解张扬的苦衷和难处。”
英敏摇摇头说:“胡杨楠胡杨林也许会更加爱护姐夫,你能担保那两个媳妇不会嫌弃姐夫不是亲生父亲,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相信从姐夫的内心深处他是不愿意儿子知道这件事的,我想在姐夫的有生之年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以报答姐夫的恩情。”
英杰有些急了说:“这对张扬不公平。”
英敏站起来说:“他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公平。现在他有权有势,有家有口,日子比姐夫过得好多了。”
英杰也站起来,很生气的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无情,这么不可理喻,你不要以为你心里的那点事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喜欢张扬,张扬拒绝了你,你就报复他,不让他们父子相见。”说完气呼呼的摔门而去。
英敏把门一闩,往床上一趴,心里乱糟糟的,委屈,心酸,我是因爱生恨吗我是这种人吗?胡思乱想中,英敏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堂屋的墙壁变成了一堵玻璃墙,英敏一个人坐在堂屋看电视,突然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对着玻璃往里面看,她看穿他是一个小偷,他透过玻璃似乎没有看见英敏,他提起脚,对着玻璃使劲跺,地动山摇。英敏很害怕,冲出去想找帮手,但是没有找到,等她返回,玻璃墙壁已经轰然倒坍,堂屋完全暴露在大街上,英敏很生气,走进内屋,看见婆婆和姐姐坐在床边,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儿,满面笑容。英敏想起婆婆和姐姐已经去世,一下子吓醒。
一看时间午夜三点,英敏坐起来,倒了一杯水喝,呆呆的坐在床上,虽然已经立秋,但是秋老虎还是很热,风扇呲呲的吹着风儿,英敏觉得脑袋空空的心儿慌慌。。
转眼,就到了9月31日,英东带着张芳和左泽天也赶回来了,回来参加外甥的婚礼,还给卫国买了一台手机,把卫国高兴地合不拢嘴。
第二天就是胡杨楠丶胡杨林的婚期,左家和胡家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
一大早英杰回了家,跑到英敏的屋里给英敏一个袋子,说是昨天和张扬一起喝酒,张扬给的,英敏在1970年寄给谭裴琳转交给张扬的,张扬希望英敏在孩子们的婚礼上代表英兰把这件礼物送给他们,这是妈妈留给他们的念想。
英敏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个银手镯,英兰透过阳光看见镯子里一个刻着左云阳,一个刻着冯淑珍,英敏知道这是爷爷婆婆的名字。英敏琢磨着:这镯子是婆婆送给英兰的,英兰在70年转送给了张扬,而那一年英兰自杀,这是一种暗示,暗示我们他知道孩子们的身世吗?但是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相认?难道是担心胡月明受不了,孩子们受不了?英敏了解张扬,知道他心地善良丶为人真诚,一想到张扬的种种,英敏突然很想哭,她把风扇开到最大,听见风扇呲呲的发出很大的声音和着自己的泪水一起在风中翻飞。
第二天,左家的人全部一大早就去了胡家,胡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一天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英东在家呆了一个星期,看见父亲母亲年老体弱,心里很不好受,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正值盛年,是干事业的时候,儿女情长也是无用。再说张芳在家里住不惯,特别上厕所洗澡完全不方便,一直催着早点回油田。
英东回去以后,英敏看见父母很伤心,也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一想到英东和自己谈心说:“明年油田要改制,自己可能会自愿离职,回老家创业,也好陪陪父母。”并且吩咐姐姐先不要说,等事情定了再说。
英敏和芳苓说起英东想回家创业,芳苓很兴奋说:如果英东要创业,我想跟他干。英敏点点头说:“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呀你就要跟他干。”
芳苓说:“英东从小就有主见,没事,跟他干我放心。”
英敏看着芳苓说:“先不说英东的事,你先看看这个?”说完拿出那对手镯,并且详细的讲了英兰去新疆以后发生的事,听的芳苓眼泪汪汪,责备英敏:“你就应该让他们父子相认,他们多可怜啊,没有妈妈,连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你看我,我感念春喜爸爸的养育之恩,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是我内心非常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现在不记恨他们了。”
英敏垂下脑袋,有些难受,难道自己错了?芳苓看英敏不说话,知道他难受,安慰说:“现在相认也不晚,相认了只不过是多了些安心而已。不会有你担心的那些事发生,按照张扬哥哥的性格,如果相认在他的立场他不会去改变什么,改变的就是能够表达自己的爱子之心啊,这多好啊!”
那天晚上,英敏回味着芳苓的话,她知道要怎么做了。她给张扬打了个电话,问张扬说话方便吗,张扬说在医院行政值班说话方便。
英敏说:“明天上午我去医院把镯子给你,我想了一下还是哥哥自己送给孩子们好些。”
张扬一惊,半天没有说话。英敏说:“好了,那就明天见啊。”说完收了线,第二天英敏去把手镯还给了张扬。
日子就这样似水流过,转眼到了2011年,英东从油田协解回家,带着一大笔钱和他的大学同学在阆州开了一家养老院,养老院环境清幽,服务周到,护工专业,很快就住满了人,芳苓从服装厂辞职,进到养老院工作,卫国碧莲带着胡月明经常到养老院和老人们一起玩,日子过得平静而悠然。 张扬和胡杨林自愿定期到养老院义诊,英敏也常常带着幼儿园的老师们来给老人们表演节目,老人们很喜欢热闹,希望英敏们常常来看她们陪她们玩乐。九九重阳节到了,英东在养老院的休息室里给老人们举办了一场演出,李红梅口才好当主持,十个节目,第一个节目雨菲的诗歌朗诵,第五个节目卫国和碧莲父亲合演了一段花木兰,最后一个节目乐器独奏《闪亮的日子》,当英敏衣袂飘飘,拿着口琴,英杰背着吉他,张扬弹着电子琴,三个人站在台上,老人们拼命的鼓掌,英敏示意大家安静一下,音乐响起,那么悠扬婉转,如歌如泣,所有人都沉浸其中,碧莲看着台上的英敏,恍如看见年轻的自己,又似乎是美丽的英兰,那些青春的岁月,那些闪亮的日子,它没有过去,永远也不会过去,它就在心里,惆怅又甜蜜。突然爱国牵住了碧莲的手,紧紧的,暖暖的,他们就这样牵着,不愿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