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山 作品

第359章 凶兽围城

终于,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合上了厚重的古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却深邃,如同古井无波,迎向南明锐利的视线,声音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南明兄日理万机,族务缠身,竟能抽身驾临我这方寸之地,倒是稀客。”

南明紧抿的薄唇终于开启,吐出的字句却带着深秋的寒意,直接切入核心:“中天之渊的封印,碎了。”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少年的平静,“天地间如此剧烈的震荡,你当真……一丝一毫也察觉不到?”

少年——或者说,留在此地磨砺道心的化身,微微摇首,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此身非我本尊,”他语气依旧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不过是一缕分魂所化,寄居于此,体悟红尘,磨砺道心。对外界风云变幻,感知微乎其微,几近于无。”

“磨炼道心?”南明剑眉倏然挑起,锐利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异、探究,甚至隐隐有一丝不甘。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少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想到……你竟已走在了这条路上。走到了我的前面。”

少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惋惜。“南明兄肩挑南家万钧重担,族中大小事务皆系于一身,”他缓缓道,声音如同溪水流淌,“心力所耗,远非修行可比。能专心体悟大道的时间,终究是太少了。”

和煦的春风再次拂过庭院,卷起几片落英,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落下。这一刻,石桌旁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少年那句“太少了”,像是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两人心湖同时漾开涟漪。

他们都沉默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飘落的花瓣,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帘幕,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纵马同游、心无挂碍的青葱岁月。那份无忧无虑的纯粹,如今已恍如隔世。

短暂的恍惚被现实的紧迫击碎。南明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复杂情绪尽数敛去,只剩下家主应有的决断与沉重。他挺直脊背,声音沉凝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

“那些被封印了千年的凶戾之物,挣脱束缚,其势滔天。不出半日,它们的爪牙必将触及我族屏障!形势危急,刻不容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还请无疾道众位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医师,念在苍生,出手相助!”

少年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并无波澜,仿佛早已预见。他微微颔首,动作虽轻,却带着千钧承诺的分量:“南明兄放心。当年你我之约,我无疾道上下,从未敢忘。”

话音落下,少年不再多言。只见他唇齿微启,对着掌心轻轻呵出一口气。

那气息离唇,竟非寻常白雾,而是瞬间化作数缕细若游丝、灵动异常的青烟!青烟袅袅升起,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稍作盘旋,随即如同收到无声的指令,倏然分射向庭院的不同方向,速度快得只在肉眼中留下几道淡青色的残影,转瞬便融入春风,消失不见。

石桌旁,只余下沉默的南明,和再次拿起古籍、神情已然恢复古井无波的少年。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几缕青烟带来的、一丝极淡的草木清气。

申时的日头西斜,将青萍城斑驳的城墙拉出长长的阴影。城西高耸的望楼之上,上千名披甲执锐的将士,此刻却齐齐屏住了呼吸,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远方天际,那原本被误他们认为是沙尘或野火的“滚滚黑烟”,终于在足够近的距离下,显露出它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容!

那不是烟!那是成千上万只形态各异、嘶吼咆哮的凶兽!它们奔腾践踏大地,卷起的尘土直冲云霄,但这遮蔽天日的“烟尘”核心,却是从它们狰狞躯壳中蒸腾而出的、浓稠如墨的凶煞之气!

这股源自最原始杀戮与毁灭欲望的气息,在兽潮上空疯狂盘旋、凝结、纠缠,最终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黑云,翻滚着向青萍城压来,仿佛末日降临的旌旗。阳光被彻底吞噬,城墙上下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中。

兽潮如决堤的污浊洪流,汹涌澎湃。低空处,是无数拍打着腐肉般翅膀的凶戾飞禽,利爪如钩,喙角滴涎,发出刮骨般的尖啸;地面上,奔涌着体型庞大、肌肉虬结的走兽,獠牙外露,双目赤红如血,每一步踏下都让大地震颤;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兽潮的缝隙与阴影里,无数形态扭曲、色彩斑斓的巨型毒虫蜿蜒爬行,甲壳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口器开合间毒雾弥漫;豺狼虎豹之属混杂其中,却早已失去了猛兽的雄姿,只剩下被凶煞浸透的、纯粹毁灭的疯狂!

城楼最高处,南家大长老须发皆白,一身朴素的灰袍在腥风中猎猎作响。他眯着那双仿佛能洞穿虚空的苍老眼眸,死死盯着那毁天灭地的兽潮。在他身后,并非只有披甲将士,而是密密麻麻、神情肃穆的源者!

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衣着各异,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强弱不一的源力波动,最低者亦有二印修为的光华在体表隐隐流转。这是青萍城最后的脊梁,也是守护家园的全部依仗!

压抑的死寂中,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青年源者按捺不住,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大长老!这群畜生看着唬人,但咱们源者也不是吃素的!要不要……先冲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挫挫它们的锐气!”

大长老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颊猛地一抖,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哼鸣,如同极北的寒风刮过:“想去?尽管去。”